第29章 悬壶焦灼(1/2)

二月初九的洪山镇,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小镇整个吞噬。咸腥的海风裹着雨丝,疯狂地拍打着妈祖庙的飞檐,庙前的铜铃发出凌乱又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未卜的救治哀鸣。陈宗元站在晒谷场那满是水渍的倒计时牌前,“3 天” 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随时都可能消失在潮湿的空气中。他下意识摩挲着脖子上的竹筒验方,竹节被体温焐得温热,却暖不了他发凉的心。

“老陈!快来!秀芬又疼昏过去了!” 林阿水的呼喊声撕破压抑的雨幕,带着无尽的恐慌与绝望。陈宗元浑身一震,抓起药箱就朝赵家狂奔。脚下的青石板路又湿又滑,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牛皮药箱随着他的跑动不断撞击腿部,箱上 1978 年的编号在雨水中泛着冷硬的光,仿佛在提醒他,这肩负的责任从 decades 前便已开始。

冲进赵家时,眼前的景象刺痛了陈宗元的双眼。赵秀芬蜷缩在竹席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牙齿深深咬进嘴唇,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下巴。枕边的止痛药瓶倒在一旁,空无一物。“脉浮大无根,是虚阳外越!” 陈宗元声音发颤,手指搭上赵秀芬的脉搏时,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斑点。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前日赵秀芬服药后大汗淋漓的场景,王大爷 “阳虚者忌大汗” 的叮嘱此刻如惊雷般炸响,悔恨瞬间涌上心头。慌乱间,他瞥见墙角的紫苏叶泡脚桶,桶里的水早已冰凉,几片未舒展的艾叶漂浮在水面,像是无力回天的象征。

“取附子、干姜,再加龙骨、牡蛎!” 陈宗元扯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林月娥举着油灯匆匆冲进厨房,昏黄的光晕中,她鬓角的白发沾着雨珠,宛如霜雪。砂锅里的药汁咕嘟作响,陈宗元死死盯着铜壶滴漏,每一声 “滴答” 都像重锤敲击在他心上。突然,第 12 回坏掉的闹钟在他脑海中浮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 这次,附子真的煮够时间了吗?这个疑问如毒蛇般缠绕着他,让他愈发不安。

就在此时,李二狗家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陈宗元刚端起为赵秀芬煎好的药碗,李二狗媳妇凄厉的哭喊便传了过来:“都是那赤脚医生的土方子,把人治坏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多想,转身冲向李二狗家。院子里,李二狗瘫倒在地,面色青紫,嘴角还残留着灶心土煎水的残渣,旁边摔碎的陶碗里,褐色药汁正缓缓渗入红砖缝隙,仿佛在宣告着这场治疗的失败。

“他昨日贪凉喝了冰镇酸梅汤!” 李二狗媳妇情绪激动,抓着陈宗元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说什么药治七分人养三分,可谁知道这七分药是不是毒药!” 女人脖子上的妈祖护身符随着剧烈的动作晃荡,金漆在雨水中泛着刺目的光,仿佛在嘲笑这无力的救治。

陈宗元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回响起上次村民们的咒骂声。他颤抖着摸出笔记本,“学院派” 与 “赤脚派” 的治法在眼前交织成一团乱麻。李二狗的痛风、赵秀芬的风湿,还有那些隐藏在症状背后的高血压、脾虚…… 每一个病例、每一次诊断,此刻都成了对他医术的拷问,重重地击打着他自以为是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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