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半叩门(2/2)

“再给我一次机会!”陈宗元抓住林阿水的手腕,“我去后山采雷公藤,煎水外洗!”话音未落,李二狗的骂声从院外传来:“老陈!你别胡闹了!我媳妇已经打电话给镇卫生院了!”

雨幕中,李二狗杵着拐杖站在天井,身后跟着几个村民。王美凤举着手机,屏幕蓝光映着她愠怒的脸:“封村就不能叫救护车?我不管,再不让开,我现在就报警!”

陈宗元站起身,雨水混着冷汗从下巴滴落。他望向赵秀芬,女人已疼得昏死过去,手腕上的红疹顺着手臂蔓延。再看看李二狗等人,目光里满是警惕与不满。突然,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医者,仁心也,若存疑,当退而求其次。”

“让开吧。”他轻声说,退到一旁。李二狗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让步。林阿水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 120。陈宗元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十年前脱下的白大褂,此刻重如千钧。

暴雨渐歇,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陈宗元坐在门槛上,任由雨水浸透裤脚。手机在兜里震动,弹出条新闻:“基层中医急救能力堪忧”,配图是某个乡村医生因延误治疗被起诉。他摸出笔记本,在“教训”栏写下:“技不如人,何以为医?”字迹被雨水洇开,像他此刻模糊的视线。

赵秀芬被抬上救护车时,手腕上的红疹已变成紫色。陈宗元想上前再看一眼,却被王美凤推开:“陈医生,以后还是别碰针了,免得害人性命。”这话像耳光般响亮,村民们交头接耳,目光如芒在背。

救护车的红光消失在巷口,陈宗元站起身,发现木屐不知何时丢了一只。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路过妈祖庙时,香灰被雨水冲成泥浆,糊住了门槛上的“平安”红帖。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行医,每次路过庙门都会拜一拜,如今却连妈祖也救不了他的困局。

屋内,林月娥正在收拾药箱,生锈的银针被扔进垃圾桶。“阿元,要不……”她欲言又止,看着丈夫湿透的衣裤,终究没说下去。陈宗元摆摆手,摸出那本《赤脚医生手册》,1983年的纸页在水汽中发皱,治疗风湿的土方被红笔圈了又圈,却救不了眼前的急难。

深夜,陈宗元趴在炕上,借着手机微光翻看倪海厦的视频。屏幕上,老中医正在讲“针灸消毒法”,他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银针需用酒精浸泡,或火烧至红。”字迹比往常工整三倍,仿佛要将今晚的耻辱刻进纸里。

窗外,海风又起,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陈宗元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闹钟,上海牌,秒针走得很稳。距离承诺的 30天,还有 12天。他知道,从今晚开始,自己不再是村民们信赖的“陈医生”,而是那个“扎错针”的老陈。

但他不愿放弃。擦去笔记本上的水渍,他重新翻开《伤寒论白话解》,在“少阴病”章节写下批注:“辨证需明,用药需慎,人命关天,岂容儿戏。”窗外,启明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他此刻微弱却坚定的信念——即便前路迷雾重重,他也要摸黑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厝边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