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独忆新婚夜,明珠蒙尘深(2/2)

他怕她像柳如烟那样,嘴上说着温柔体贴,眼中却藏着算计与贪婪。

他更怕……她真的如她表现出的那般与众不同,怕她那过于平静的目光,会照出他内心的卑劣与不堪;

怕她的坚韧与聪慧,会反衬出他的颓废与无能;

怕她带来的那束光,太亮,会让他无所遁形,不得不直面自己早已溃烂的伤口和丑陋的灵魂。

所以,他先一步竖起尖刺,用伤害来推开她,用冷漠来保护自己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

可是,她没有。

他想起他第一次正眼看她的时候,并非大婚,而是在婚后数日,她主动来到他的书房,平静地提出要为他医治腿疾。

那时,她站在他的书案前,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清澈的眼眸望过来,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没有怜悯,没有算计,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刻意讨好。

那双眼眸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像秋日的深潭,映不出太多的波澜,却奇异地,让他躁郁的心绪,莫名安静了一瞬。

然后,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石相击。

她说,她能治他的腿。

条件是,治好后,和离。

那一刻,他惯常的冷漠与讥诮凝固在嘴角。

他审视着她,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预设偏见地,望进她的眼眸。

那双眼睛太过清澈,也太过平静。里面没有幸灾乐祸,没有虚假的怜悯,没有精于算计的衡量,甚至没有对他这个“靖王”身份的敬畏或贪恋。

什么都没有。

空茫一片,却又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隐藏的狼狈与不堪。

她不是带着将军府小姐的娇气或野心而来,她是带着一身他看不懂却莫名觉得可靠的医术,像一把锋利而冷静的手术刀,径直剖开他自我封闭的阴郁世界,将一束名为“希望”的强光,不由分说地打了进来。

他开始意识到——露柚凝,是不同的。

这个认知让他警惕,也让他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欲。

他默许了她荒唐的交易,开始暗中观察她。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吧?

那紧闭的书房门,那被他自己刻意营造的、充满阴郁与绝望的天地,被她以一种冷静而不容拒绝的姿态,推开了一道缝隙。

她带着一身迥异于这个时代的、神乎其技的医术,步履坚定地向他走来。

银针闪烁着寒光,却带着生的希望;苦涩的药汁,浸染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她打破了那层将他牢牢封闭、几乎窒息的阴暗外壳,蛮横地、却又温柔地,将一缕名为“希望”的光,照了进来。

看她如何冷静地应对柳如烟绵里藏针的挑衅,看她如何条理清晰地安排药浴针砭,看她对着晦涩医书时微蹙的专注眉尖,看她成功让他腿脚有了一丝微弱反应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纯粹医者的欣慰光亮,而非对他这个人的邀功或亲近。

他试图靠近,尝试相信。

越靠近,便越觉得……有趣。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与他记忆中对待柳如烟时完全不同。

对柳如烟,更多是一种习惯性的维护,一种基于旧日印象和对方柔弱姿态产生的责任与怜惜,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需要小心安放的瓷器,情绪是平缓的、被动的。

可对露柚凝……

那是发自内心的,不受控制的,甚至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好奇与探求。

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起陌生的暖流,源于灵魂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共鸣与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