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辉光之下（1/2）

冬至将至，昭明京城银装素裹。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歇，天空如同被巨手擦拭过的琉璃，呈现出一种澄澈而高远的靛蓝。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耀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琉璃金瓦、朱红宫墙之上，反射出耀目却不刺眼的金辉。整座皇城，仿佛被镶嵌在一片巨大的、纯净无瑕的白玉盘中，肃穆而圣洁。

今日，昭明宫太和殿前，旌旗招展，仪仗森严。一场规格空前的冬至宫宴，即将在此举行。这场盛宴，不仅仅是为了庆贺冬至节气，更是为了酬谢在刚刚过去的北境血战与云梦泽大疫中，立下不世功勋的国之柱石——林氏一门。

通往宫门的御道，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了防滑的红毡。一辆辆华贵非凡的马车在御林军严密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宫门。车帘掀开，身着各色蟒袍、补服、诰命大妆的王公贵胄、文武重臣鱼贯而下。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脂粉以及冬日清冽的气息。人人脸上都带着矜持得体的笑容，相互寒暄，目光却不时飘向宫门入口的方向，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与敬畏。

终于，当那几辆悬挂着安国王、镇北王、仁心公、义信公、护国昭阳长公主徽记的马车依次驶入宫门时，整个广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充满敬意的骚动。

林文渊率先下车。他身着御赐的亲王九章衮服，玄衣纁裳，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头戴九旒冕冠，珠玉垂旒，掩映着他愈发沉凝深邃的目光。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已远超寻常王爵，带着一种近乎天成的威仪。他步履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王朝的脉搏之上，所过之处，无论品级多高的官员，皆不由自主地躬身垂首，屏息凝神。

紧随其后的是林武略。他换下了战场上的玄黑重甲，穿上了崭新的镇北王蟒袍，紫金为底，九蟒盘绕，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着御赐的龙纹宝刀。虽无甲胄在身，但那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凛冽杀伐之气，依旧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靠近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眼神锐利如电，扫视四周，带着一种百战余生的睥睨。在他身后，几名同样气息彪悍的亲兵护卫，如同出鞘的利刃。

林仁心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靛青官袍，外罩御赐的仁心公麒麟补服，清癯的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淡淡倦意，但眼神温润平和，如同经历风暴后平静的深海。他的出现，如同带来一股清新的药香，令人心神安宁。

林金斗的义信公蟒袍则显得格外华贵，金线织就的云纹和如意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精明的、仿佛永远在计算着什么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沉淀了商海沉浮与国难担当磨砺出的厚重威仪。他微微眯着眼睛，目光扫过那些同样来赴宴的大商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

最后下车的，是林溪与沈砚。林溪身着护国昭阳长公主的凤穿牡丹大妆礼服，金线刺绣的凤凰展翅欲飞，牡丹雍容华贵，头戴七凤衔珠金冠，垂下的流苏珠光摇曳。产后恢复的她，身姿更显丰润窈窕，眉宇间少了几分总镖头的锋锐，多了几分长公主的雍容华贵，但那双沉静的凤眸深处，属于清风总镖头的警觉与坚韧从未消失。她怀中抱着裹在明黄锦缎襁褓里的小林昭。小家伙被这盛大的场面吸引，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小嘴微张，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沈砚身着深青色一品仙鹤补服，头戴乌纱，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温润如玉。他一手小心地虚扶着林溪的手臂，目光温和地落在妻儿身上，那份沉稳儒雅与林溪的明艳贵气相得益彰。唯有在目光掠过小林昭时，眼底深处才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初为人父的自豪。

这一家子，如同众星拱月，在无数道或敬畏、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向太和殿那高耸入云、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汉白玉阶。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为每一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一门五柱国，功勋彪炳，荣耀已极！此刻的他们，便是这昭明王朝最璀璨的辉光！

太和殿内，早已是金碧辉煌，暖意融融。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穹顶，无数盏琉璃宫灯将殿内照耀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御用檀香和珍馐佳肴的混合香气。巨大的鎏金蟠龙御座高高在上，年轻的昭明帝端坐其上，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脸上带着温和而喜悦的笑容。

御座之下，席位按照品级高低排列。林氏一门的位置，被安排在御座左下方最尊贵之处，与皇室宗亲并列。当林文渊率领弟妹子侄在引礼太监的高声唱喏中步入大殿时，殿内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大殿，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臣林文渊（林武略、林仁心、林金斗、林溪、沈砚），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氏众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众卿平身！赐座！”昭明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和尊重，“今日冬至宫宴，君臣同乐，亦是朕酬谢林氏一门擎天保驾、匡扶社稷之功！诸位爱卿，皆是我昭明之脊梁！”

随着昭明帝的示意，盛大的宫宴正式开始。悠扬的宫廷雅乐奏响，身着彩衣的宫娥如同穿花蝴蝶般，将一道道精美绝伦、热气腾腾的御膳珍馐流水般呈上。琼浆玉液，觥筹交错。昭明帝亲自举杯，向林氏一门敬酒，言辞恳切，褒奖有加。殿内气氛热烈而融洽，处处是恭贺与赞叹之声。

林溪坐在柔软的锦垫上，小心地抱着儿子。小林昭似乎被这温暖的殿宇和母亲的气息安抚，小脑袋一点一点，在襁褓中沉沉睡去，粉嫩的小脸在宫灯下显得格外安详。林溪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感受着怀中那小小生命的温暖和重量，心中充满了作为母亲的柔软与满足。她拿起一块温热的、浸了牛乳的软糕，轻轻掰下一小块，递到儿子嘴边。小家伙在睡梦中本能地张开小嘴，含住那香甜的食物，小嘴无意识地蠕动着，发出满足的咂咂声。

这一幕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落入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林文渊、林武略等人看着小妹（姐）初为人母的模样，眼中都带着欣慰的笑意。沈砚更是满眼温柔，不时低声与林溪交谈几句。

然而，就在这满堂和乐、暖意融融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林溪的胸口传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

是乌木牌！

紧贴着她心口的乌木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并非示警的冰冷刺痛，而是一种…仿佛沉睡中被惊扰、被某种污秽阴冷之物窥探而本能产生的排斥与厌恶！

林溪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凝，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瞬间扫过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大殿！金碧辉煌的蟠龙柱，谈笑风生的王公大臣，穿梭侍奉的宫娥内侍…一切似乎都笼罩在盛大而祥和的氛围之下，看不出丝毫异样。

但乌木牌那清晰的、带着厌恶的悸动，绝不会错！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掠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大殿西侧靠近巨大雕花琉璃窗的阴影处。那里光线相对昏暗，几个身着低阶官员服饰、似乎并不起眼的人影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偶尔瞟向御座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然而，就在林溪目光触及那片阴影的刹那！

嗡！

乌木牌的悸动陡然加剧！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阴冷的被窥视感，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锁定了她怀中的林昭！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窥视的目光，贪婪而怨毒，穿透了襁褓的锦缎，死死地钉在了儿子那毫无防备的、熟睡的小脸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长公主雍容得体的微笑，甚至微微侧身，与邻座的一位宗室王妃低声寒暄了几句。但她的左手，已在宽大的袍袖掩盖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心口那枚温润的木牌上，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守护之力悄然渡出，如同一层无形的屏障，轻柔地笼罩在熟睡的儿子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