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日常罢了（1/2）

隔天，博士怀着近乎奔赴刑场的悲壮心情，指尖微微发颤地捏着那份厚度堪比战术词典、预算数字足以让任何会计心脏骤停的《钢铁阵线全员制式服装更换计划及预算报告》，如同潜行的窃贼般，溜进了凯尔希那间总是弥漫着消毒水与冷静气息的办公室。

趁着她尚未抵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她办公桌光洁如镜的正中央，甚至贴心地在旁边搁置了一支灌满墨水的签字笔。完成这一切后，他像被发狂的源石虫追赶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整整一天，他都如坐针毡，处理文件时错误频出，精神无法集中，耳朵像雷达般时刻捕捉着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生怕下一秒就听到凯尔希冰冷的怒斥或是monster撕裂空气破门而入的巨响。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周遭只有基地日常运作的低沉嗡鸣。

直至夕阳将走廊的金属墙壁染上一层暖橘色，博士才敢再次鬼鬼祟祟地摸回凯尔希办公室附近，假装若无其事地路过，视线飞快地朝门缝内瞥去。

只见凯尔希已然端坐在她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死亡报告”。她眉头紧锁，眉心的褶皱深得能夹住一张数据芯片，碧绿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在预算汇总表上那串长得令人晕眩的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博士脆弱的心弦上。

她维持着这个姿态，凝视了许久，久到博士躲在门外，感觉双腿都开始发麻、发酸。

博士屏住呼吸，内心已被绝望的潮水淹没：完了！果然还是太离谱了！这数字连我自己看了都心虚！她肯定要收回成命了！我的制服伟业尚未开始便要夭折！说不定还得附赠一篇五万字起步的《关于组织财政纪律与可持续性发展的深刻检讨》！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默默回去起草检讨大纲时，他看到凯尔希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表情之复杂，仿佛被迫饮下了一整瓶由华法琳亲手调制、成分不明的诡异药剂，充满了挣扎与妥协。随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抓起那支笔，在报告最后一页的审批栏上，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几乎要透纸背！

签完字，她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重重靠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椅背上，抬手用力揉按着太阳穴，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我需要绝对安静”的低压气场。

成功了！她居然真的批准了！

狂喜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博士心中的堤坝！果然！终极战术“老婆遁”是跨越维度的真理！啊哈哈哈——！

他强忍着仰天长啸、原地蹦迪的冲动，死死捂住嘴巴，像一只刚刚成功偷到肥鸡的狐狸，踮着脚尖，以近乎滑行的姿态溜走了。一旦脱离医疗部的势力范围，他立刻原形毕露，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路狂奔冲进通往基地顶层的专用升降梯。

“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站在基地最高处的开放式了望平台上，迎着冰原上凛冽刺骨的寒风，博士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畅快的笑声在空旷无垠的雪白世界里传出很远，惊起了几只躲在避风处的雪雀。

脚下，是延绵数千公里、被永恒冰封的绝境，视野开阔得仿佛能触及世界的边缘。尽管寒气逼人，但空气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极目远眺，天地在遥远的地平线融为一体，仿佛能将所有的烦恼与琐碎都冻结、净化在这片浩瀚的纯白之中。

“爽！”博士张开双臂，任由寒风扑面，吹动他未戴头盔而露出的额前碎发（上来得太急，忘了），“等所有人都换上老子亲自设计的酷炫新皮肤，咱们钢铁阵线才算是真正走上了正规化、专业化、高大上的康庄大道！”

就在他沉浸在未来全员深蓝、logo闪耀、霸气侧漏的美好愿景中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肘被什么冰凉而略带坚硬的东西轻轻碰了碰。

“嗯？”博士吓了一跳，这平台平时除了他，很少有人会来。他猛地转过头。

只见monster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侧。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混搭了凯尔希风格与自我个性的长款大衣，银灰色的发丝在寒风中如流苏般微微飘动，那双非人的黄绿色瞳孔正静静地、带着一丝询问意味地望着他。

令博士略感讶异的是，她脸上那种最初的、近乎机械的空白感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更接近于“有事相商”的人性化表情。外套拉链上那个小巧的表情牌，无意识地旋转着，最终停驻在一个代表【…（待机）】的符号上。

“干什么？”博士下意识地问，语气还带着未散尽的兴奋余波，显得有些冲。

monster似乎对他的语气进行了短暂的语义分析，然后才用她那特有的、带着轻微电子合成质感与顿挫的声线，不算流畅但意思明确地回答：“博士。华法琳医生。在那里。挂着。我有事。需要离开。你能。暂时接替监视任务吗？”

挂着？博士顺着她纤细的、戴着漆皮露指手套的手指方向望去——

好家伙！只见旁边一根粗壮的、用于固定大型信号天线的金属桁架上，华法琳果然被用一捆不知从哪个医疗箱里翻出来的、看起来异常结实的弹性绷带，以一种极其屈辱又带着几分滑稽的姿态，拦腰悬挂在了那里！活像某种节庆时晾晒的特色风味制品！她还在半空中微微晃悠着，嘴里似乎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但距离太远，风声又大，听不真切。

博士：“……”

内心瞬间被无语和一丝“这血魔又作了什么新死”的好奇填满。居然能劳动monster亲自执行“悬挂处理”，华法琳这次的研究热情恐怕是踩到雷区了。

他看着monster那张虽然依旧缺乏丰富表情，但明显是在等待他答复的脸，心头莫名一软。这孩子，确实在一点点进步，都知道在“工作交接”时找上级报备了。

博士伸出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嘉许。当掌心落下，触及她银灰色、略带冰凉但绝非金属质感的发丝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oh my god！居然是温热的！

虽然不像常人那般暖烘烘，但绝对是活物才有的、真实的体温！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就算化为人形，她的体表也该是冷冰冰的，如同高度仿真的机械体。

“是活的就行…”他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忍不住又揉了揉她那手感意外顺滑的头发。

monster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摸头杀”似乎有些不解，微微偏了偏头，尖锐的源石结晶耳朵随之动了动，但并没有表现出抗拒或躲闪，只是黄绿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如同数据刷新般的光芒。

“好吧好吧，你去忙你的。”博士收回手，大方地应承下来，“monster，我会看着的…呃，确保华法琳医生不会意外坠落，或者被这冰原上的大风吹去喂源石虫。”

“感谢。博士。”monster点了点头，表情牌轻微波动了一下，然后转身，步伐稳定而无声地走向升降梯口，下去处理她自己的事务了。

博士踱到那根冰冷的桁架下方，仰起头，看着被挂在上面、迎风微微摆动的华法琳，提高了音量：“喂！上面的空气是不是更新鲜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光荣事迹，喜提‘高处观光位’？”

华法琳停止了徒劳的晃荡，低头看见是博士，立刻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委屈表情：“博士！快！快放我下来！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只是想…想友好地采集一点点她新陈代谢可能脱落的人形化表皮细胞，用于进行基础活性对比分析！谁知道她反应那么激烈！直接就用医疗绷带执行‘强制静置’了！这绷带质量也太好了点…”

博士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强行板起脸：“活该！谁让你手欠！monster现在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不是你的移动样本库！你就老老实实在上面挂着吧，正好吹吹风，冷静一下你那过度旺盛的研究欲！”

“博士！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华法琳在半空中蹬着腿哀嚎，“我保证！下次绝对不敢了！最多…最多先打份书面申请，走正规流程！”

“哼，等着吧，等monster忙完回来，心情指数回升了再说。”博士无情地驳回她的求饶，干脆在桁架底部找了块背风的、还算平整的金属凸起坐下，真就打算执行“监视”任务了。

闲着也是闲着，博士便仰着头，跟挂在上面无所事事的华法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我说，华法琳，你那个‘天选之子’新员工…牛肉，最近状态如何？没被你那些‘常规体检’项目给彻底掏空吧？”

“瞧您说的！博士！我可是把他当珍贵合作对象看待的！就是一些基础数据采集！非常基础！”

“你管一次性抽取三十七管不同用途的血样叫做‘基础’？”

“那是为了构建全面的生理指标模型嘛…博士您要不要看看我刚出炉的血液分析报告？他的淋巴细胞变异系数非常有意…”

“停！打住！我不想听这些！”

“博士，听说您力推的制服统一计划批了？给我也设计一套呗？我想要保留白大褂的基本款，但边缘镶上酷炫的深黑滚边，左胸要绣上咱们的齿轮翅膀logo，材质最好能兼顾防泼溅和耐一定程度的酸碱腐蚀…”

“要求还挺具体…行吧，我回头跟后勤提一嘴。”

“博士，您看天边那朵云，被风吹的，像不像一只刚被源石虫群蹂躏过的、秃了毛的陆行鸭？”

“……你的想象力用在正道上该多好。”

两人就这么一个悬在半空，一个坐在地上，进行着这场跨越高度的、毫无营养却莫名和谐的对话，时间倒也流逝得飞快。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monster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平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电子记录板，似乎刚结束某项培训课程。她看到华法琳依旧保持着悬挂状态，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将目光投向博士。

博士冲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嗯，反省时间应该够了。”

monster走到桁架下，甚至无需助跑，只是微微屈膝，身形便轻盈跃起，精准地解开了那个复杂的绷带结。华法琳“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揉着被勒得生疼的腰侧，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