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实验3心有灵犀(1/2)
紧急会议的喧嚣如同被骤然抽干的潮水,深蓝色制服的干员们带着各异的神色和明确的任务鱼贯而出,金属门扉开合的沉闷回响在空旷的会议厅里久久回荡。最后一丝人声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空气、悬浮光屏上未熄灭的战区地图,以及会议桌旁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疲惫感。会议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阵线基地永恒的黄昏模拟光,给冰冷的合金墙壁镀上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却驱不散室内的肃杀。
桌旁只剩下我、凯尔希——她像一尊冰雕,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份战术简报的虚拟页角,银灰色的发丝纹丝不动地垂在肩头——以及孤鬼和明剑,这两位钢铁阵线的利刃正确认低声着某个渗透节点的细节,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唯一的不同,是那个安静的身影。
阿米娅(棕发)坐在稍远的靠背椅上,并未参与核心讨论。她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那双在模拟黄昏光下呈现清澈冰蓝色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光屏上滚动的数据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的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一株安静生长的雪松。不像记忆里那个白发的小家伙,专注时白色的长耳会无意识地微微抖动,甚至偶尔会不耐烦地用靴尖轻轻磕碰桌腿。眼前这个女儿,她的安静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沉稳。当她偶尔抬起眼,目光扫过我,那份支持和关切实实在在,却总让我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那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太多东西:对这场即将针对“另一个自己”所属组织的行动的迷茫,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甚至是对行动本身必要性的、未宣之于口的潜在质疑?
这细微的差异,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总在试图唤醒那被强行压抑的、深入骨髓的违和感。
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双棕色眼眸里的复杂,我潜意识的深处总会固执地呼唤一个更纯粹、更无条件信任我的白色剪影?一个会在我拍板任何计划时,哪怕完全不明所以,也会立刻扬起小脸,琥珀色眼眸晶晶亮地喊“老爸最厉害!”的身影?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儿,明明拥有着健康的体魄和176cm足以傲视群雄的身姿,那双本该盛满朝阳般活力的冰蓝眼眸里,却总是承载着仿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也不该属于钢铁阵线大小姐的…忧思?那份忧思,沉重得如同冠冕,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
会议终于尘埃落定。孤鬼和明剑无声颔首,身影融入门外的阴影。凯尔希收起光屏,冰冷的视线最后扫过全场,如同手术刀归鞘,不发一言地离去。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和她。
“博士,一切小心。”阿米娅(棕发)站起身,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关切毋庸置疑,像温热的泉水。
“放心吧,”我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阴霾,几乎是习惯性地,右手抬起,伸向她的头顶——那个无数次揉乱过蓬松白发的动作。然而,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梳理得一丝不苟、泛着健康光泽的棕色发丝时,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棕发…不是白发。
指尖悬停的尴尬在空气中凝固了一瞬。我迅速收回手,转而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她穿着深蓝工装外套、线条流畅而有力的肩膀,布料下是紧实健康的肌肉触感。“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语气带着刻意的爽朗。
她似乎并未察觉那瞬间的停顿,只是温顺地点点头。然而,在她转身走向合金大门的背影里,那挺直的脊背,那每一步都带着精确距离感的步伐,都让那股冥冥之中的错位感愈发清晰,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我的认知。
看着她消失在自动门后,门外走廊冷白的光线短暂地吞噬了她的身影,我靠在冰冷的会议桌边缘,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年,阿米娅(棕发)的变化,或者说,她一直以来的“执着”,我都看在眼里。
她总是在强调“拯救感染者”,谈论“这片大地的苦难”,规划着如何“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些理念,宏大,光明,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如同悬挂在钢铁丛林之上的虚幻星辰。作为一个(自认为)开明且实力雄厚的老父亲,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全力支持她啊!
于是,钢铁阵线这台原本只为“找乐子”和“对抗罗德岛”而生的恐怖战争机器,硬生生被她掰出了一部分功能,转向了“拯救世界”的轨道。一年之内,凭借我们近乎无限的资金、层出不穷的黑科技以及偶尔从某些“不识时务”的组织那里“借”来的物资,少说也间接或直接地救助了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平息了数起足以燎原的小规模冲突,甚至动用轨道武器精准偏移过一次袭向移动城邦的天灾陨石。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为了她这个光芒万丈的梦想,我烧掉的钱,估计能把龙门最繁华的街区用龙门币堆满好几遍。看着那些被救助的感染者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看着冲突地区重归平静的报道,我本该感到纯粹的、老父亲的欣慰。
可是…
为什么当阿米娅(棕发)站在救助站的高台上,俯视着下方感激的人群,脸上露出那种充满成就感的、如同圣徒般悲悯而满足的笑容时,我心里的那份欣慰,总是不够浓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的毛玻璃,那份暖无法意真正触及我的心底。那笑容,很美,很善良,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却…对不上我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期盼已久的画面。
我记忆中,似乎应该有另一种笑容。更狡黠,像偷到了小鱼干的猫;更肆意,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张扬;更像一个被宠爱的、无需背负整个大地重量的少女应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那种笑容,应该是在打爆了某个讨厌家伙的据点后,在硝烟中对我挤眉弄眼;是在“借”到了心仪的装备后,像只小狐狸一样得意地晃着蓬松的白尾巴;是闯了祸被我逮到时,吐着舌头装傻充愣,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那种异样感,如同幽灵,缠绕不去。
夜晚,博士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基地外模拟出的深邃星空,点点星光冰冷而遥远。室内只开了一盏悬浮在办公桌旁的暖黄色氛围灯,光线勾勒出战术地图上复杂的等高线和密密麻麻的标记。我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合金扶手,目光放空,思绪却沉在白天那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中。
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声音。阿米娅(棕发)端着一个白瓷杯走了进来,杯口氤氲着袅袅热气,带着黍妈妈特制安神茶特有的、清苦中带着回甘的草木香气。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居家服,高挑的身影在暖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沉静如深潭。
“博士,还在为伏击罗德岛运输队的事情烦恼吗?”她轻声问道,将茶杯轻轻放在我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温热的蒸汽拂过我的手背。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桌边,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标注着数个伏击点的废弃城区地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回过神,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有点。”我啜了一口微烫的茶水,让那清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试图压下心底的烦躁,“总想把计划做得更完美些,把风险压到最低,免得阴沟里翻船,让那群罗德岛的家伙看了笑话。”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借着灯光,我看向她,尝试着进行一场“真正”的父女对话,想撬开那层我看不透的沉稳外壳。
“小咪,”我叫着她在这个时间线的名字,声音放得更缓,“你觉得…我们这次行动,有必要吗?我是说,专门伏击罗德岛,抢夺这批物资。” 我刻意强调了“罗德岛”三个字,观察着她的反应。
阿米娅(棕发)沉默了片刻。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模拟星空,仿佛在星光的尽头寻找答案。暖黄的光线在她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刷出两道浅浅的弧线。她捧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博士,”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窗外的星光,却带着一种与她年轻健康体魄不相符的沉重,“我知道罗德岛…他们中的许多人,初衷也是为了帮助感染者。凯尔希医生…还有那位‘博士’…” 她提到“博士”时,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像是困惑,又像是…某种遥远的共鸣?“我们之间的冲突…或许并非源于根本的仇恨,而是理念和手段的不同。”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双在暖光下呈现清澈冰蓝的眸子,此刻充满了真挚的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隔岸观火般的怜悯?
“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的鼓膜上,“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暴力和掠夺来解决问题呢?我们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道不能找到一种…更和平的方式吗?就像我们过去一年里,帮助那些身处天灾和冲突漩涡中的感染者一样?沟通、斡旋、提供援助…”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捏住了杯壁。
又是这种论调!
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瞬间被点燃,像火星溅入了油桶。我强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听起来依旧温和,像在耐心教导一个理想主义的孩子看清世界的残酷真相。
“小咪,”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试图说服的紧绷感,“这个世界,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非黑即白。罗德岛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拥有我们需要的、极其关键的技术和资源,更重要的是,他们…” 我顿住了,一时竟找不到最准确的词来形容那份扭曲的占有欲,“…他们占据了一个本应属于你的位置,一个名字,一种身份(我指的是那个‘阿米娅’的符号意义,但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执念的根源)。有时候,展示力量,让对方感到切肤的痛楚,是阻止更大规模冲突爆发、保护我们自身和现有秩序的最有效方式。和平…” 我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真正的和平,往往需要建立在足够强大、足以让任何觊觎者胆寒的威慑之上。软弱和退让,只会招致更多的贪婪和掠夺。”
“可是…” 阿米娅(棕发)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冰蓝色的眼眸里那份困惑和坚持并未因我的解释而消退,反而更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更靠近一点说服我,“威慑一定要以牺牲和毁灭为代价吗?一定要以剥夺他人来壮大自己吗?我们救助了那么多人,证明了力量也可以用来守护和建设!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尝试与罗德岛沟通?或许…或许他们中的那位‘博士’…” 她再次提到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近乎天真的期盼,“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也许存在一个我们都未曾想过的…共存点?”
罗德岛的博士!
听到她再次提起那个名字,还带着这种近乎“信任”的口吻,我心底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那个躲在幕后、操控着罗德岛、窃取了“阿米娅”之名的混蛋!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女儿对他抱有幻想?!
我猛地从座椅上直起身,手掌重重拍在坚硬的合金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轻轻跳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战术地图上,迅速洇一小开片深色的水渍。
“沟通?!”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被冒犯的尖锐,“我们和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就能化解的误解!是根深蒂固的立场冲突!是你死我活的利益争夺!那个所谓的‘博士’,他敢站在阳光底下吗?他敢直面我吗?!他只会躲在罗德岛的龟壳里,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小咪,你太天真了!”
看到我骤然爆发的怒火,阿米娅(棕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和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失望。她看着我,看着地图上那滩刺眼的深色水,渍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看着她受伤的眼神,我心头那团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我颓然地靠回椅背,手指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长地、带着沙哑的叹息。
“老爸我做这些…”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近乎恳一种求的疲惫,“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你,保护我们这个家,保护钢铁阵线这个能让我们…自由自在活下去的地方。”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虚假的星空,“我不想看到你…或者任何人,因为我们的软弱而受到伤害。”
阿米娅(棕发)低下头,长长的棕色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她看着杯中那圈小小的涟漪渐渐平息,氤氲的热气也淡薄了许多。她没有再反驳,只是那股无声的坚持、那份对“另一种可能性”近乎固执的向往,以及对我这种“以暴制暴”逻辑的无法认同,却清晰地、沉重地传递了过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对话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暖黄的灯光依旧,草木茶的香气若有若无,窗外的模拟星空恒久不变。但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骤然升起的、冰冷而坚硬的合金巨墙。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对敌人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同情和幻想,她也无法认同我基于现实残酷而选择的直接、甚至粗暴的逻辑。这种根植于理念深处的分歧,这几年如同潜行的暗流,从未真正消失。我倾尽全力去满足她拯救世界的宏大愿望,像一个溺爱的父亲满足孩子对星星的渴望,她却似乎永远希望我能变得更…“光明”一些,更像她理想中那个完美的拯救者。而我记忆中那个本该更贴合我风格、会和我一起吐槽罗德岛、甚至跃跃欲试想参与“抢劫”行动的女儿形象,与现实中被篡改后执着于“救赎”的她,越来越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健康而美丽的躯壳里激烈碰撞,让我无所适从。
“好了…” 我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驱散阴霾的无力感,也像是在切断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不说这个了。”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轻松,“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伏击的事情,老爸我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
阿米娅(棕发)抬起头。暖黄的灯光映照着她年轻而美丽的脸庞,176cm的身高即使在放松时也带着一种挺拔的力量感。她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依旧标准、得体,如同精心测量过角度,却掩盖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和…疏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博士,您也早点休息。” 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桌上那份洇着茶渍的地图,转身,迈着依旧平稳却仿佛沉重了几分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灯光,也隔绝了那道让我心烦意乱的身影。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悬浮灯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我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金属纹路,再次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揉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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