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兵、数据与第一张“网格”(2/2)
到了第七天,一张覆盖朔阳关周边十里核心区域的、带有清晰坐标网格和丰富地形标注的“十里详图”初稿,已经跃然纸上。虽然细节还需完善,但整体的方位、距离、关键地物关系,已经比军中任何一份旧地图都精确数倍。
更重要的是,那十名老兵的态度彻底转变了。他们不再觉得这是“陪娃娃玩”,而是意识到,自己几十年的经验,正在变成一种可以传承、可以共享、可以精准运用的“知识财富”。胡队正甚至私下对谢无忧说:“谢小哥,你们这套法子……要是早些年有,咱好多弟兄可能就不会因为传错信儿走错路,把命丢在外头了。”
第十天,林知理带着精心装裱好的“朔阳关周边十里地形标准图(初版)”,以及一套针对粮草、军械、人员状态设计的“简易军务记录表格(试用版)”,再次走进了指挥使衙门。
这一次,杨将军召集了更多的中下级军官。
羊皮地图在长桌上铺开。与以往那些笔触模糊、比例失调的示意图不同,这张图上,清晰的网格线如同棋盘,每一个方格都有编号;关城、烽燧、水源、道路、丘陵、沟壑,位置精确,符号统一,旁边还有简明的数据标注(如:3号烽燧,距关城a点正东偏北7度,距离2150公步,海拔高出关城15丈)。
林知理用一根细木棍指着地图,从容讲解:“将军请看,这是以关城旗杆为原点建立的坐标系。任何地点,都可以用‘网格编号+相对坐标’来精确定位。例如,昨日斥候回报的‘疑似敌踪’,若在以往,可能描述为‘鬼见愁坡东边那片乱石堆附近’。现在,他可以回报为‘位于网格丙七区,坐标(东+120,北+85)公步处’。后方可根据地图,立刻知晓具体位置、地形特点、以及与周边各点的距离关系。”
她又展示了那套表格:“此表用于记录粮草军械。入库时,登记时间、来源、数量、存放位置(可用网格坐标);出库时,登记领取单位、数量、用途;定期盘库,账实一目了然。基层军官只需学会填写简单数字和勾选项目即可。”
杨将军和众将领围着地图和表格,沉默地看了许久。那位粮草参军更是眼睛发亮,他太清楚军中物资管理的混乱了。
“此图……可能验证?”一位营指挥使问道。
“可随时验证。”谢无忧接口,“图上任意两点间的距离、方位,均可根据坐标反推计算,亦可派员持图实地复核。我们已培训了十名老兵,他们既可协助验证,亦可作为种子,将此法传授给更多斥候和文书。”
杨将军抬起眼,目光从地图移到林知理脸上,那道疤似乎都柔和了些许。
“十日之约,尔等做到了。”他缓缓说道,声音依旧低沉,但已无之前的冷硬,“此图此表,先在各营主官与斥候队中试用。确有实效,再行推广。”
他顿了顿,看向林知理:“林司丞,你之前说,还可做沙盘推演?”
“回将军,已有初步设想。”林知理道,“待十里详图最终完善,即可按比例制作沙盘。结合天气预测(赵琰正在建立朔阳关气象观测记录)和敌军活动规律数据,便可模拟不同季节、不同天气、不同敌情下的攻防态势与后勤路线,供将军与各位大人研讨战术、预判风险。”
杨将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当他挥手让众人散去时,却单独留下了林知理。
“林司丞,”他看着窗外操练的士兵,“你带来的,不止是一张图,一套表。是一种……让模糊变清晰的念头。这念头,在战场上,有时候比多一百个精兵还有用。”
他转过身,目光如鹰:“好好干。北境这地方,只认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们勘测司,往后需要什么支持,只要于防务有益,可直接来找本将。”
走出指挥使衙门,春风拂面。谢无忧兴奋地挥了挥拳头:“成了!山长,咱们这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林知理望着朔阳关巍峨的城墙,心中却无多少轻松。杨将军的认可只是开始,将这套“数算之基”真正融入边军的血脉,化为战斗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而关外,那片他们尚未踏足的、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土地,以及隐藏其中的“狼星图”秘密,才是真正的挑战。
勘测司小院的灯火,注定还要长明很久。而那张刚刚诞生的网格地图,就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终将扩散到整个北境防线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