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2)

“那,山长,具体展示些什么项目呢?”墨十七摩拳擦掌,他已经开始想怎么改进他的“显微装置”了。

“项目要精,要有代表性,还要有‘爆点’。”林知理沉吟,“光学方面,潜望镜、小孔成像、彩虹模拟,可以。力学方面,杠杆、滑轮组,墨十七的水力纺车模型可以做个更大的。数学方面,现场测量树高、塔高,演示勾股定理和相似三角形应用。天文方面,赵琰的星图和新制的简易星盘可以展示,还可以讲解历法推算的改进思路……”

她每说一项,马代码就飞快地记在他的小本子上,三个学生也各自思忖着自己负责的部分如何做得更出彩。

“最重要的是,”林知理强调,“每个展示,都要与现实问题关联。测量树高,可以引申到战场上测距;杠杆滑轮,可以联系到水利工程和建筑;星图历法,关乎农时和航海……要让人看到,这些‘奇技’,离生活并不远。”

计划初定,众人立刻分头忙碌起来。清风观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更响了,不过这次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带着某种目标明确的兴奋。

然而,山下的“风”,刮得更急了。

就在林知理回山的第二天下午,周淳安博士那位小书童,趁着下山打水的机会,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博士让我悄悄告诉山长,”小书童找到林知理,压低声音,小脸发白,“城里都在传,徐阁老亲自写信,派快马送往江南,请他的故交,白鹿书院的院主,‘江南文胆’沈墨轩沈先生,北上赴京,主持下月的讲论!”

“沈墨轩?”马代码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写《道器辨》、骂遍天下新学,连陛下推行新算学都敢上疏痛斥的老顽固?他不是早就闭门着书,不理俗事了吗?”

小书童点头:“听说徐阁老在信里说,此番关乎‘儒学道统存亡’,‘非沈公出山不可’。沈先生……已经动身了。”

这消息像一块冰,投入了刚刚燃起的热情中。沈墨轩的名头太大了,他是清流中的清流,顽固派里的旗帜,学问精深,辩才无碍,而且极其厌恶任何偏离“正统”的学问。他若前来,绝非徐阁老之流可比。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悟空,听了这名号,也挠了挠头:“听着像个硬茬子?比那徐老头如何?”

林知理沉默片刻,问那小书童:“周博士还说什么了?”

小书童犹豫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道:“博士还说……沈先生精于易理天文,尤擅以古论今,最喜从‘天人感应’、‘气数循环’入手批驳异端。让山长……早做防备。”

天人感应,气数循环……林知理心中了然。这是要将自然现象与人事祸福强行挂钩,用模糊的、不可证伪的玄学理论,来压制可验证、可重复的科学观察。这是两种世界观的根本冲突。

“替我谢谢周博士。”林知理平静道。

小书童走后,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沈墨轩这块巨石,比徐阁老难对付得多。

苏婉清咬了咬嘴唇:“山长,我们……能赢吗?”

林知理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观星台上,看着远处暮色中蜿蜒的官道,仿佛能看到那位“江南文胆”正乘着马车,带着一身故纸堆的尘埃和卫道的决心,向着京城,向着西山,疾驰而来。

山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袍。

“能不能赢,不是靠担心决定的。”她转过身,脸上并无惧色,反而有种迎接挑战的冷静,“沈墨轩先生学问渊博,值得我们认真对待。他的到来,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是机遇。”

“机遇?”马代码不解。

“对。”林知理目光扫过台下忙碌的众人,“与最顽固的对手,进行最直接的碰撞。如果我们能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比如天文、易理),用我们的方法,给出更清晰、更合理的解释……那么,我们所倡导的‘格物致知’,才算是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第一根像样的桩。”

她走下观星台,声音清晰有力:“继续准备。把每一个演示环节做到极致,把每一处数据核实无误。沈先生要谈‘天道’,我们就用观测到的‘天道数据’跟他谈;他要论‘气数’,我们就用可验证的‘物理规律’跟他论。”

“这场风雨,我们躲不开,那就不躲了。”

她望向京城方向,眼中映着最后一抹天光。

“正好,用这风雨,来试试我们这把新铸的犁,够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