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地界(1/2)
父亲的地界:不贪一分,腰杆才直
父亲这辈子,好像就没离开过村子南头的那几亩地。春种秋收,寒来暑往,他的脚印深深浅浅印在田埂上,手里的犁耙换了一把又一把,可心里最认的,始终是“地界”那两个字。在他眼里,地界不是田埂上一道随时会被雨水冲散的印子,是刻在心里的规矩,是做人的底线——不占别人一分便宜,这腰杆才能挺得笔直,走到哪儿都有底气。
我记事起,每年霜降过后,地里的玉米秆还带着最后一丝枯黄,父亲就开始为种麦子做准备。他会提前把两样“宝贝”找出来,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一样是爷爷传下来的红松木老木尺,尺子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可上面的刻度却依旧清晰,一寸、二寸、一尺,用红漆描过的痕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暖光。父亲总说:“这尺子跟着咱家里人几十年了,量地准,量人心也准。”另一样是他从镇上电工师傅那儿讨来的废旧电线,外皮裂着几道小口,里面的铜丝却依旧结实。他找了根手腕粗的杨木棍,把电线一圈圈仔细地盘上去,绕得整整齐齐,像在盘一捆不能跑偏的道理。
我们家的地,和西头老王家的地紧挨着,中间就靠半块埋在土里的青石板当界碑。那石板还是我五六岁的时候,跟着父亲一起埋的。记得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扛着铁锹,拎着那块青石板往地里走,我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到了田埂边,父亲蹲下身子,用铁锹一点点把土挖开,坑挖得方方正正,深度也刚刚好。他把青石板竖进去,又用脚把周围的土踩得严严实实,直到石板稳得纹丝不动。他摸着我的头说:“娃,这石板就是咱两家的界碑,以后不管谁种地,都得照着它来。多挪一分,就是把贪念种进地里,迟早要荒了良心。”
每年丈量地界的日子,父亲都会提前跟老王叔约好。那天早上,他准会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塞给我电线的一头:“走,跟爸去地里,你站到咱家地那头,脚踩实了,别挪半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地跟着他往地里走。田埂上的草还挂着露珠,踩上去湿漉漉的,冰凉的露水顺着裤脚往上爬。到了地头,老王叔已经在青石板旁等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父亲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一点点拂去青石板上的浮土和枯草,直到石板上的青苔露出原本的深绿色,他才停下来。接着,他把电线的一头紧紧贴在青石板的边缘,朝我喊:“把线拉直!别松劲!”我攥着电线的另一头,使劲往后拽,胳膊绷得紧紧的。阳光慢慢升起来,照在电线上,泛着银亮的光,那道线直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连风都吹不动。
“你王叔看着呢,咱这线没偏一寸,这样打垄,谁都没话说。”父亲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白色的粉笔,沿着电线在地上画印子。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很用力,粉笔灰落在地上,形成一道清晰的白线,哪怕是在转弯的地方,也没有一点歪斜。画完印子,父亲扛起锄头,开始打垄。他走在前面,脚步迈得很稳,每走三步,就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左边瞅瞅我,右边瞅瞅老王叔,生怕垄沟歪了一点。
有一次,我看着他来回调整的模样,忍不住嘟囔:“爸,不就几分地吗?谁多种一点也发不了财,没必要这么较真吧?”父亲停下锄头,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神比地里的青石板还坚定。他没有急着反驳我,而是蹲下身,用手指了指刚打好的垄沟,说:“娃,我较的不是地的真,是做人的真。你现在觉得占几分地不算啥,可这贪念就像地里的野草,今天长一点,明天就会漫过垄沟,再往后,就收不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像是在跟我讲一件比种地还重要的事:“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读书、工作了,要是忘了‘不占便宜’这四个字,迟早要出问题。哪怕你以后有机会当领导,别人给你一包烟、一袋米,你要是动了贪念,今天收一条烟,明天收一袋米,后天可能就敢收更多的东西。久而久之,你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方向搞错,到时候栽了大跟头,想再把腰杆挺直,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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