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日尘埃(2/2)
直到那年春天,二嫂突然疼得直不起腰,被送到县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时,二哥拿着化验单的手都在抖——肠癌晚期。
那天杨爱国正在学校上课,接到三哥的电话,他攥着电话筒,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全是二嫂笑着给她烤红薯的模样。他请假往医院赶,病房里挤满了人,大哥杨战国从城里赶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三哥杨护国正跟医生说着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四哥杨卫国蹲在走廊里,手里夹着烟,却没点燃。
二嫂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看见杨爱国进来,勉强笑了笑:“爱国来了,快坐。”杨爱国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瘦得只剩骨头,冰凉冰凉的。
“二嫂,你别怕,我们都给你凑了钱,医生说能治。”杨爱国的声音发颤,他不敢看二嫂的眼睛,怕看见里面的绝望。
二嫂却摇了摇头,轻声说:“爱国,我知道我的身子,别浪费钱了。娃还小,钱留着给娃读书。”她顿了顿,又说:“你二哥这辈子不容易,我走了以后,你多劝劝他,别总闷在心里。”
那段日子,二哥像变了个人。他不再闷着不说话,每天守在病房里,给二嫂擦脸、喂饭,夜里就趴在床边睡。有次杨爱国撞见二哥偷偷抹眼泪,看见他进来,赶紧把脸转过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嘴硬道:“眼里进沙子了。”
可癌细胞还是没日没夜地啃噬着二嫂的身子。她越来越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去世那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蝉鸣声吵得人烦躁,杨爱国守在病房外,听见二哥的哭声,像头受伤的野兽,撕心裂肺。
二嫂走后,二哥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没出来。后来他终于开门时,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也白了大半。他没再跟人吵过架,也没再发过脾气,只是变得更沉默了,常常坐在院角的月季花丛旁,望着远方发呆,手里攥着二嫂生前纳的鞋底,上面的针脚密密麻麻,还没来得及纳完。
烟蒂在地上摁灭时,杨爱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蝉鸣,跟二嫂走的那天一样响亮。他站起身,走到月季花丛旁,蹲下来,像二嫂当年那样,轻轻拂去花叶上的灰尘。风里好像还飘着二嫂的声音,温柔又清晰:“爱国是个实诚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望着远处的麦田,眼眶忽然湿了。原来有些告别,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藏在蝉鸣里,藏在月季花丛中,藏在那些没说完的话里,在某个酷热的夏天,悄悄断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