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押车之后(2/2)
王友和攥着那颗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橙黄色的糖块,指尖传来甜甜的触感。他知道老牛的心思——村里开出租车的少,老牛总怕跑夜路遇到麻烦,前两年就听人说,他拉着乘客去洛阳,半路上遇到过拦路要烟的,从那以后,他每次跑夜路,都想找个村里的年轻人“押车”,说是作伴,其实就是想多个人壮胆。
“可是……”王友和还在犹豫,就听见老牛叹了口气:“友和,算叔求你了。这两个乘客是从洛阳站上来的,看着挺斯文,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跟我去一趟,就当帮叔个忙,回来叔请你吃镇上的烩面。”
这话让王友和没了辙。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拒绝了,怕伤了和气。他看了看手里的水果糖,又看了看老牛恳切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头:“那行,我跟你去,早点回来。”
“哎!这才对嘛!”老牛高兴得拍了下手,拉着他往出租车后座走,“你坐后面,跟这位大哥挤挤。”后座的近视镜男人听见动静,抬了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扫了王友和一眼,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王友和腾出点空间。王友和弯腰坐进去,刚关上车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跟村里的麦香、土腥味完全不同,让他有点不自在。
老牛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车子。出租车的引擎“嗡嗡”响起来,缓缓地往前开。王友和透过车窗,看见小卖部的红灯笼在往后退,母亲站在自家院门口,还在往这边望,他赶紧挥了挥手,想让母亲放心,可母亲的身影很快就被白杨树挡住了。
“友和,你家今年麦子收了多少?”老牛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聊天,嘴里哼着豫剧的调子,是《花木兰》里的“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跑调跑得厉害,却透着股高兴的劲儿。“收了差不多五千斤,比去年多了两百斤。”王友和回答,眼睛看着车窗外——土路边的麦田里,还有几个人在拾掇散落的麦穗,弯腰的动作一上一下,像风中摇晃的麦子。
副驾的灰衬衫男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偶尔会抬眼看一下后视镜,目光在王友和和近视镜男人之间扫过,又很快落回手机屏幕上。后座的近视镜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王友和总觉得,他没真睡——偶尔车子颠簸一下,他的手指会下意识地攥紧衣角,那动作里藏着点紧张。
王友和把手里的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他想起母亲煮的玉米粥,想起父亲等着的那包烟,想起院子里还没喂的猪,心里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老牛,在家安安稳稳吃晚饭多好。
出租车过了坡头镇,往北走的路就变得弯弯曲曲。路边的庄稼地换成了低矮的灌木丛,偶尔能看见几间废弃的土坯房,墙皮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墙。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边的电线杆上,路灯还没亮,只有出租车的车灯,在黑暗里划出两道光柱,照亮前面蜿蜒的路。
老牛哼戏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偶尔会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又很快转回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有点发白。王友和嚼着糖,心里的不自在越来越重——他总觉得,这车窗外的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正盯着他们,等着扑过来。
他不知道,这份不安,很快就会变成一场灭顶之灾。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会是他这辈子尝到的最后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