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里睡得着觉的事儿(1/2)

安排李文焕歇下后,程万山、尚和平,以及从隔壁请过来的老蔫巴,三人重新聚在正屋,门闩插得严严实实。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三个拉得长长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跳动不安地摇曳。

程万山放下早已熄灭的旱烟杆,屋内只剩下老蔫巴那杆烟锅子里不时亮起的红点和吧嗒声,空气凝重得能撸出冰碴子来。

程万山转向一直沉默得像块山石的老蔫巴,声音低沉而郑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蔫巴叔,这儿没外人,侄儿跟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老蔫巴抬起眼皮,那双洞穿山林几十年风霜、锐利不减当年的眼睛,平静地看向程万山,仿佛在说:我听着呢。

“叔,”程万山语气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您是咱这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老猎手,熊瞎子的胆、东北虎的威、狼群的狡、天上鹰的眼,啥样的凶物灵物您没较量过?您的枪法、您的山性——对山林的了解,是这个!”程万山翘起大拇指。

“可您更是一辈子的本分人,是大清地上的顺民。以往咱们对付朝廷的苛捐杂税,无非是缴、拖;对着土匪,无非是守好门户,能躲就躲,能周旋就周旋。”

程万山又往烟袋里续上旱烟沫子,大拇指头按实了,却没点火。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却像锤子敲在心上。

“可这回,不一样了。咱们眼下琢磨的,不是防,是攻!是要主动设套,引着‘一股风’和‘滚地雷’这两头恶虎往死里掐!这还不算,咱们还得把官府扯进来,跟他们玩心眼,借他们的刀!”

“叔,这一步踏出去,前面是深是浅,是生路还是绝路,可就难说了……您是老辈人,经过的风浪多,侄儿今天必须得问问您。您要是觉得这浑水蹚不得,现在起身回屋,我程万山对天发誓,今晚的话,烂在我和和尚肚子里,绝不影响您分毫!”

这番话,彻底撕开了温情的面纱,将血淋淋的抉择摆在了面前。

空气再次凝固,连灯花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老蔫巴依旧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将他沟壑纵横的脸庞衬得愈发深邃。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程万山以为老人会选择明哲保身时,老蔫巴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浓烟,像是将一生的谨慎都随着这口烟吐了出去。

他“当当”两下,将烟灰磕在鞋底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重的力量:

“万山,”他没用叫惯的“九爷”,而是用了更亲近的称呼,“你的难处,叔懂。”

他目光扫过程万山,又落在一直静坐旁听的尚和平身上,“顺民?哼,老程家、老沈家的祖坟都埋在这片土里,几辈子了,我沈老蔫不反抗,不是怂,是没被逼到绝路上,是心里还存着过日子的小九九。”

尚和平安静地坐着,心里暗忖:原来蔫巴叔姓沈。

沈老蔫的眼神飘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在看遥远的过去:“年轻气盛时,谁没点血性?也干过几件……上不了台面,但夜里能睡得着觉的事儿。”

“只是后来,你兄弟出生,再后来,羊倌儿他们这一辈也蹦跶起来了,这心气儿就慢慢平了,就想着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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