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土匪滚地雷来了(2/2)

下和尚窝堡地势稍平些,守着两条十字交叉,勉强能走大车的土路,算是沾了点 “交通要道” 的光,可这光一点都不暖,反而因为来往人杂,更容易招土匪、惹麻烦,多半时候照亮的都是穷困潦倒。

程万山从来没问过程老倔老家是关内的哪儿 —— 英雄不问出处,何况他们现在只是乱世里求生存的车马店里营生,知道那些能有啥用?

深秋的北方天黑的早,这时候都是吃两顿饭,此时太阳即将落山,程万山把刚收拾妥当的两个客人招呼到东厢房。

偏西的太阳斜斜地照进东厢房炕上,屋里光线倒也不暗,炕上摆着四角饭桌,那炕是王喜莲晌午刚烧过的,摸上去热乎乎的。

很快,王喜莲就端着两大碗苞米碴子粥进来了,粥熬得黏糊糊的,上面还撒了点咸菜末,旁边还有一盘炖土豆,炖得烂烂的,飘着点猪油香。

“王掌柜、李先生,两位老哥慢用。” 程万山笑着和贩卖兽皮,做皮货生意的熟客招呼说,“车马我让伙计去喂了,放心歇着。”

王掌柜和手下账房李先生也不外道——和程万山打交道多年,也都是拿起筷子就吸溜了起来 ,马车上颠簸跑一路,早就饿坏了。

程万山安顿好客人,刚回到正屋里,打算脱掉汗湿的羊皮袄,乌拉靴子刚蹬掉一只,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 “哐当”一 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喊叫,像一阵裹着黄沙的狂风,猛地撞进了院子。

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扑进院来,他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脚上的鞋子也破了个大洞,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是隔壁老蔫巴的孙子,羊倌儿。

羊倌儿又细又软的辫子在后脑勺上翘着,脸上黑乎乎的,像是半年没洗过,此刻却能清晰地看出底色的苍白,裤裆那儿湿了一大片,不知道是刚才跌倒在泥水里蹭的,还是吓尿了裤子。

铁包金四眼狗“黑妞儿”也被惊吓到一下窜进窝里,叫了两声,看是熟人,讪讪地从窝里又出来了,摇着尾巴。

羊倌儿扑在院子中央的土地上,大口喘着气,带着哭腔嘶喊:“九爷!九爷!不好了!‘滚地雷’!‘滚地雷’的人马!奔咱窝堡来了!离村口不到五里地了!”

“‘滚地雷’?” 程万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迅速得穿戴停当,大踏步走出正屋。

“当啷!” 灶房里传来一声响,王喜莲手里的盛粥铁勺子没拿稳,重重地砸在了锅沿上,滚烫的粥溅出来,烫得她手一缩,可她却顾不上疼,猛地冲了出来。

东厢房里,两个客商,热粥洒在棉裤上烫得直咧嘴,却顾不上擦 —— 其中一个瘦脸客商已经下意识摸向腰里的褡裢攥紧,那里面藏着他跑了半个月脚程才赚来的碎银子。

院子里,铡草的伙计栓柱子握着铡刀把,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里的惊惶像泼了水的墨,晕得满脸都是;另一个伙计狗剩子手里的草叉晃了晃,差点戳到旁边的窗户纸。

就连拴在牲口棚里的那几匹骡马,也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 “咴咴” 的嘶鸣。

连院角那只老母鸡都扑棱着翅膀钻进了鸡窝,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滚地雷” 这三个字像三块淬了冰的秤砣,狠狠砸在程记车马店每一个人的心口上,把程记车马店刚刚升腾起的那点人间烟火气,连同下和尚窝堡那点虚假的安宁,摔在地上,像碎得拼不起来的瓷碗,连个完整的碴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