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三癞子抢破锅(1/2)

“咣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巨响,撕破了和尚窝堡深秋午后清冷的宁静。

紧接着是女人尖利的哭嚎和男人粗野的咒骂。“爹!娘!俺家的锅!俺家刚下锅的苞米碴子啊!”

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的年轻媳妇,连滚带爬地从自家那歪斜的土坯房里冲出来,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混合着锅底灰,对着几个正把最后一口破铁锅往驴车上扔的汉子哭喊。

为首的汉子一脸横肉,天气虽然已是深秋了,还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脖子上盘着泛着油光的辫子,腰里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攮子,正是和尚窝堡有名的无赖兼滚刀肉——刘三癞子。

他斜楞着眼,一口黄板牙咬着半截草根,唾沫星子飞溅:“嚎丧呢?嚎丧呢!赵保长说了,朝廷要练新军,打洋人!咱下和尚窝堡,按户摊派‘忠勇捐’!你家这破锅,顶仨铜板儿!再嚎,把你男人也顶了壮丁去!”

他身后的几个二流子哄笑起来,七手八脚地把那口砸了个大窟窿的铁锅扔到驴车上,车上已经堆了些破铜烂铁、几口袋瘪瘪的粮食。

“三癞子!王八羔子草的,你他娘的积点德吧!” 隔壁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冲出来个精瘦的老汉,手里抄着根烧火棍。

“朝廷?你说的哪个朝廷?‘忠勇捐’到的银子都他妈喂了耗子!保长?赵胖子他自个儿就是最大的耗子!你们这是明抢!”

刘三癞子三角眼一瞪,拔出腰间的攮子:“呦吼,老蔫巴!能耐了?上山打猎猎了狗熊花豹,吃了熊心豹子胆?平时蔫巴得三杠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咋的?是活腻歪了?赵保长就是咱上下和尚窝堡的王法!你敢抗捐?弟兄们,把他家那口煮猪食的大锅也给我抬走!”

就在这鸡飞狗跳、哭骂连天的当口,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压在土路上的“咯吱”声,从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尽头传来。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混乱场面格格不入的沉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举着攮子要扑向老蔫巴的刘三癞子,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驾——”只见一辆骡马大车,由三匹毛色油亮、膘肥体壮的大青骡子拉着,稳稳当当驶入村口。

大车后面,还跟着两匹驮着麻包、鞍辔齐整的健马。

赶车的“老板儿”老赵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脸风霜,有些松散的辫子也泛着花白,眼神却锐利,鞭子甩得又响又稳,在空中炸出清脆的鞭花——“啪!”。

马车轱辘碾过门前的碎石子,带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吁——!” 老板儿一声吆喝,三匹大青骡子齐齐停步,纹丝不动。大车稳稳停在了一套四跨两进院的宽敞院门口。

院子是用粗大的原木和山石垒砌的围墙,比村里那些土坯房气派结实得多。门口拴马桩上,已经拴着几匹驮着货物的牲口,应该是刚到大车店,还没来得及卸货。

最扎眼的,是院门口那杆高高挑起的幌子——一块镶着藏蓝花边儿,天长日久、边角却磨出了毛边的白布,上面用浓墨写着斗大的字:“程记车马店”。

此时幌子下面,已然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一手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屑,一手扶着车辕,掀开苫布往里看了看。

这人就是程记大车店的掌柜程九爷,程万山。

三十上下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却已显出远超年龄的沉稳。羊皮袄敞着怀,一身半旧的靛蓝棉布褂子,浆洗得发白,许是出门的日子久了未能及时换洗,有些褶皱,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筋肉虬结的胳膊。

一张国字脸,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浓眉下一双眼睛不大,却亮得慑人,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荡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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