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博弈(1/2)

暮色渐合,上海县衙的后院书房内,灯火通明,却一派宁静。

窗外是这座新兴港口城市特有的喧嚣——远处码头的号子声、近处街市的叫卖声、更夫巡夜的梆子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夜曲。而这喧嚣,反而衬得书房内愈发静谧。

陈恪并未在处理公务,他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北京神机局工匠们最新送来的自行车链条样品。

粗糙但结构精巧的铁链在他手中发出“咔哒”的轻响,他时而拿起小巧的齿轮比对,时而用炭笔在纸上勾勒修改意见,神情专注得如同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

徐渭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气定神闲的陈恪,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伯爷,外面因为徐家小子的事都快炸锅了,各路神仙的拜帖、打探消息的条子都快把我的门房淹了,你倒好,还有心思琢磨这‘自行车’?你就不怕京城那边,徐华亭真使出什么雷霆手段?”

陈恪头也没抬,用一把小锉刀小心地打磨着链条上一个略显毛糙的关节,语气平淡:“文长兄,急什么?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奏疏已用加急递出,上海的法度威严也已昭示于人。现在,球在陛下脚下,也在徐阁老脚下。我们嘛,等着看戏就好。”

“看戏?”徐渭放下书卷,凑近了些,“子恒,你当真如此有把握?徐阶毕竟是首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他在陛下面前……”

“他能如何?”陈恪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拿起布巾擦了擦手,抬眼看向徐渭,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文长兄,你想想。徐阶若想保他侄儿,无非几条路。”

他掰着手指,一一数来:“第一,动用言官,弹劾我陈恪滥用职权、罗织罪名、苛待士绅。可证据呢?徐崇右咆哮公堂、狱中辱官,人证物证俱在,我依《大明律》及上海治安条例办事,何来滥用职权?他们最多只能攻击我‘不近人情’、‘有违敦睦’,这种道德指责,伤不了我的根本。”

“第二,他亲自或托重臣向陛下施压,请求陛下看在‘老臣颜面’或‘稳定朝局’的份上,下旨申饬我,或令我从轻发落。”陈恪轻笑一声,“可我们的奏疏是怎么写的?我们将此事与陛下‘嘉靖中兴’的颜面、与上海开海大业的成败绑在了一起。陛下若迫于压力让我放人,等于自认他苦心经营的上海新规可以被权贵随意践踏。陛下是极重身后名、极要面子的人,他会为了一个徐崇右,打自己的脸吗?”

“第三,”陈恪目光微冷,“也是最下策,徐家动用他们在南直隶的势力,给我上海制造麻烦,比如断掉部分漕粮供应、煽动士子非议、甚至暗中支持海盗骚扰。但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不再是家族纠纷,而是对抗国策。徐阶精明似鬼,他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侄子,冒此奇险,授我以‘破坏开海、危害海疆’的惊天把柄吗?”

徐渭听完,细细品味,不由得击节赞叹:“妙啊!子恒!你这是阳谋!你将徐崇右的个人罪行,巧妙地包装成了对陛下权威和国策的挑战。徐阶现在是被你架在火上烤,救,则显得他徇私枉法、不顾大局;不救,则徐家颜面扫地。他最好的选择,反而是‘大义灭亲’,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所以,”陈恪重新拿起链条样品,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闲适,“我们急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上海的一切照旧运转,就是对徐家最好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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