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推脱不得(2/2)
这并非陈恪所愿。
他本性不喜这种公开宣讲,觉得过于招摇,且容易授人以柄。
但此番,他推脱不得。
当年上海开埠之初,为了迅速打开局面,营造声势,他曾借助王畿、钱德洪在江南士林中的巨大影响力,请二位先生及其门徒为开海政策奔走呼号,论证其合理性、必要性。
作为交换条件,两位老先生当时就提出,希望陈恪在不影响政务的前提下,不定期举办讲学,以其自身的成功实践,向天下心学门人证明,“知行合一”并非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是可以身体力行,并取得辉煌成就的路径。
用王畿当时的话说:“子恒,你本人,便是‘知行合一’最生动的注脚!让后来者看到,坚持本心,勇于任事,真能开创一番新天地。这比你讲什么精微义理都更有力量!”
钱德洪也抚须补充:“是啊,如今朝中有些人,身居高位,却只知空谈义理,党同伐异,于国计民生有何实益?心学之精神,在于致良知,在于行动!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榜样。”
两位老人对如今贵为首辅的徐阶,其实内心是失望的。
早期的徐阶,隐忍坚毅,曾让他们看到心学经世致用的希望。
但登上首辅之位后,徐阶的许多作为,在他们看来,难免陷入了传统文官的老路,重权术而轻实干,与“知行合一”的真谛渐行渐远。
既然旧的旗帜已显斑驳,不如扶持新的榜样,而陈恪,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这是早就有的想法了。
以前陈恪常驻京城,总能以军务繁忙、政务缠身等理由推脱一二。
但如今,他人就在江南,王畿和钱德洪闻讯,直接联袂而至,摆出了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走了”的架势。
钱德洪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子恒若再推辞,老夫只好修书一封,请你的周恩师出山,看他如何评说你这怠慢学问的弟子!”
周夫子对陈恪有启蒙之恩,恩重如山,陈恪岂敢劳动老师大驾?无奈之下,只得苦笑着应承下来。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盛大的讲学。
陈恪的讲学,内容扎实,结合实例,引得台下听众时而沉思,时而颔首,时而发出恍然大悟的轻叹。
许多年轻士子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热切。
对他们而言,陈恪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激励,证明了凭借良知与实干,确实可以打破陈规,建功立业。
讲学间隙,王畿对身旁的钱德洪低声感叹:“如何?老夫所言不虚吧?陈子恒此人,其行其功,便是最好的讲义。比那些只会钻营权术、空谈道德的‘清流’,不知高明多少。”
钱德洪微微颔首,眼中亦有欣慰之色:“此子确是一面新旗。虽行事或有锋芒,但心术正,肯做事,能做事。若能以其为范,或可涤荡一番士林暮气,让我心学真精神,得以发扬光大。”
他们清楚,这场讲学,其意义远不止于学术交流。
它是在向整个江南士林,乃至大明朝野,宣告一种新的可能性,悄然分化着徐阶在清流中的道德光环和影响力。
讲学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在众人意犹未尽中结束。陈恪恭敬地送走两位心学泰斗,又应付完一众上前请教、攀谈的士子,才得以脱身,返回府衙。
回到书房,徐渭早已等候在此,见他进来,笑着递上一杯热茶:“如何?子恒,今日这活榜样当得可还称职?”
陈恪接过茶,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苦笑道:“文长兄就别取笑我了。简直是赶鸭子上架。若非两位老先生以师命相挟,我宁可去船厂督造新舰。”
徐渭哈哈大笑:“能者多劳嘛!不过,经此一会,你在江南士林中的声望,怕是又要涨上几分。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将来若有人想用‘不学无术’、‘幸进之辈’来攻讦你,也得先掂量掂量了。”
陈恪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平静:“虚名于我如浮云。眼下要紧的,还是琉球提督司的人选、新军训练,以及……看看徐家那边,接下来会如何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