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淬炼(2/2)

其数额之巨,牵连之广,令人触目惊心。

…………

次日,总理府内。

乔治·威廉姆斯总理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影显得有些孤寂而沉重。

他面前宽大的办公桌上,摊放着科特检察长呈送上来的初步报告,旁边还有从芬奇和汤米处查抄的部分账册和那一箱箱令人瞠目结舌的货币与黄金的清单。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些罪证上,却仿佛驱不散那上面沾染的黑暗与腐臭。

乔治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压抑着滔天怒火的火山。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时光倒流。

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在那间充满了皮革和烟草味道的书房里。

父亲——一位严谨而富有理想主义的老派绅士,正用他那根镶银的手杖,沉稳地敲打着摊开在巨大橡木桌上的世界地图,声音如同教堂的钟声,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回荡:

“乔治,看这里,看这被红色覆盖的广袤区域,这都是帝国的疆域,是日不落荣耀的证明。”

父亲的手杖在地图上划过,“但你要记住,孩子,真正的统治,并非地图上的一条线,一种颜色。它不在伦敦白厅的文件里,也不在远征军的枪炮上。真正的统治,在这里——”

手杖的尖端轻轻点在了地图上那些无名之处,“在人心,在秩序,在让文明之光,真正驱散这片土地上可能存在的蒙昧与苦难。”

年少的他,仰望着父亲,心中澎湃着一种为帝国效力、将这荣光播撒到世界尽头的纯粹使命感。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带着骄傲与责任的“发光发热”。

画面骤然切换。

硝烟弥漫的战场,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火药的气味。

他亲眼看着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年轻土着士兵,为了替他挡住流弹,倒在了血泊中。

士兵很年轻,皮肤黝黑,眼神在生命流逝的最后时刻,没有望向远方的帝国,而是空洞地望着天空,嘴里喃喃的不是对女皇的忠诚,也不是对战争的控诉,而是反复念叨着家乡一片甘蔗林的名字,念叨着母亲做的某种食物的香气。

“为什么而战?”那个问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第一次如此尖锐、如此真实地烫在了乔治的心上。

战场的残酷经历,将他从帝国荣耀的迷梦中狠狠拽出,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宏大叙事之下,一个个卑微而具体的个体所承受的苦难。

他的理想主义,开始从虚幻的“荣耀”,不可逆转地向沉重而具体的“责任”转变。

最后,记忆定格在白金汉宫那间金碧辉煌的接见厅。

女王陛下亲自将维多利亚殖民地总理的委任状递到他的手中,她的眼神庄重而深邃,带着期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告诫:

“乔治,维多利亚,这片以我之名命名的土地,承载着帝国未来的希望,但也充满了各种未知的挑战与诱惑。那里需要的,不仅仅是从伦敦带去的帝国法律和行政体系,更需要一个能凝聚人心、指引方向的灵魂。我相信你的经验,更相信你经过战火洗礼后的判断力。”

他当时接过那份委任状,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远超一份文件的重量。

他知道,这不再是帝国官僚体系内一次按部就班的升迁,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亲手在一片原始、混乱却又充满无限生机的土地上,去实践、去构建他经过血与火淬炼后形成的“建设性理想”的机会。

他渴望摆脱帝国官僚体系固有的僵化与臃肿,真正去“治理”,去“创造”,去实现父亲口中那“驱散蒙昧”的文明之光。

他记得自己初到墨尔本时看到的景象——不是秩序井然的拓荒前沿,而是混乱不堪的码头、贪婪无度的土地投机商、眼神麻木绝望的流放犯以及茫然四顾的新移民。

这一切,与他想象中的“文明拓荒”图景相去甚远,让他一度感到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直到……他遇到了蒋宸。

那个眼神沉静、行事却雷厉风行的青年。

他不空谈理想,不依赖旧有的权力规则,而是用一粒能在冬天发芽的种子,一块自己烧制的水泥,一套全新的管理理念,脚踏实地、一点点地改变着周围的世界,点燃了无数人眼中的希望。

蒋宸的存在,让他豁然开朗。

真正的“发光发热”,其源头并非来自遥远帝国的赐予,而是深深植根于脚下这片土地本身所蕴藏的蓬勃生机,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被唤醒、被尊重的创造力!

思绪收回。

乔治紧闭的眼帘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

愤怒、失望、背叛感、责任感……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冲撞。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先前所有的迷茫、沉重与痛苦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的冰冷与坚定。

那是一种下了某种巨大决心的眼神。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罪证,投向了窗外。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和广袤的大地都染成了一片无比壮烈、无比刺眼的血红。

那红色,如同战场上牺牲士兵的鲜血,如同查尔斯·芬奇酒杯中泼洒的罪恶,也如同他心中那团即将燃尽一切腐恶的熊熊怒火。

他低沉而缓慢地,仿佛在向这片大陆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时候了……该让这片大陆,感受一下我乔治·威廉姆斯的……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