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红尘万千（2/2）

几个身手敏捷的仆人连忙找来梯子，爬上屋顶，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红布取了下来。

只见红布的中央，用更加醒目的金色丝线绣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白夜行者”。

而在下方，还有一行稍小些的字：

“先生，下次见。”——备注：白夜行者。

“五十万英镑！我的瀚海之心值五十万英镑啊！”

胖主人看着这充满嘲讽意味的留言，终于彻底崩溃，暴跳如雷，对着天空无能狂怒：“该死的白夜行者！你给我等着瞧！我一定会抓住你！把你碎尸万段！”

…………

与那豪华府邸中的鸡飞狗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维多利亚殖民地边缘，一处虽然经过修缮、但仍显简陋的茅草屋。

这里属于一位名叫齐老头的华工。

此刻，夕阳的余晖给茅草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屋内，齐老头正和他的妻子，以及一个约莫七八岁、瘦小但眼睛明亮的儿子，围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玩着蒋宸让人仿制、分发下来供工人们闲暇时娱乐的扑克牌。

妻子脸上带着久违的、浅浅的笑意，儿子也因为难得的家庭娱乐而兴奋地叽叽喳喳。这是他们一天中少有的温馨时光。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被门外一道阴阳怪气、充满嘲弄的声音粗暴地打破了。

“齐老头，日子过得挺滋润嘛？该还钱了吧！”

齐老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拿着牌的手猛地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对妻儿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

门外，站着三个吊儿郎当、穿着邋遢、一脸痞气的男子，正是放高利贷的打手。

为首的那个，留着两撇鼠须，眼神闪烁，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齐老头。

齐老头年纪其实并不算太老，只是常年的劳苦和生活的重压，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背也有些佝偻。

他当初刚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听信了这些人的蛊惑，借了一笔看似不多、实则利滚利如同无底洞的阎王债。

如今，尽管他在蒋宸先生的产业里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福利待遇远胜从前，但面对那越滚越高的债务，他微薄的薪金依旧是杯水车薪。

若非蒋先生平日里的各种补贴和年节福利，他这个家，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

“各……各位大哥，”齐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上挤出卑微的笑容，“能不能……能不能再通融些时日？等我下个月工钱发了，一定先还上一部分……”

“通融？”为首的那鼠须男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指节敲打着破旧的门框，发出令人心烦的“笃笃”声，“我给你通融，谁给我通融？我们老板可是等着钱用呢！今天要是拿不到钱…”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阴冷的目光扫过屋内紧张地抱在一起、面露恐惧的齐老头妻儿，“哼，那你这家……你这妻儿老小，恐怕都得跟着你‘交代’在这儿了！”

齐老头听到这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道紫红色的印痕。

他不怕死，在这异国他乡挣扎求存，他早已将生死看淡。

但他怕，怕这些畜生真的会对他的妻子、他年幼的儿子下手！

如果他们真的敢碰他的家人一根汗毛，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那鼠须男似乎察觉到了齐老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和拼命的意图，这里毕竟是齐老头的家，真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他眼珠一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份算计却丝毫未减：

“咳，我说齐老头，你也别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说……你现在给那个姓蒋的老板干活？他那儿听说油水挺足啊？”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这样，我们跟你一起去见见你那位老板。让他行行好，给你预支点工钱，这不就结了？也省得我们动粗，伤了和气，吓到孩子，是不是？”

齐老头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

他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将这些麻烦引到蒋先生那里去。

蒋先生对他，对所有华工，恩同再造，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债务去给先生添麻烦？

但看着眼前这三个无赖，再想到身后瑟瑟发抖的妻儿，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一些。

他喉咙干涩，仿佛有砂纸在摩擦，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好”字。

他转过身，对满脸担忧、泪光闪烁的妻子低声嘱咐了一句：“照顾好孩子，等我回来。”

然后，在儿子带着哭腔的“爹爹”声中，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默默地跟着那三个讨债人，走出了家门，踏着夕阳惨淡的余晖，朝着南角试验田的方向，一步步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