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绝望的克里斯（2/2）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在眼下这种无边无际、能把人活活烤干、渴死、逼疯的内陆荒漠和戈壁中徒劳地跋涉。
暴雨、酷暑、寒夜、蚊虫、毒蛇、饥饿、干渴……这些还只是肉体上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无尽煎熬。
永远不知道目标在哪里，永远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反复横跳，永远承受着黑衣人那阴冷、不耐烦、时而带着嘲讽的精神低语，以及……对监狱生活的病态怀念。
是的，怀念。
在无数次濒临死亡边缘，被晒得神志模糊时，克里斯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疯狂地怀念起深蓝监狱里的日子。
至少，那里有坚固的墙壁遮风挡雨，有按时发放的、虽然简单但能果腹的食物，有一张虽然坚硬但还算干净的床铺，有一扇能看到天空的铁窗，甚至……还有那份每周一次、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那杯餐后附送的、冰凉爽口的果汁！
与眼下这地狱般的、看不到尽头的活受罪相比，监狱简直是天堂！
至少在那里，他还能保持“人”的形态，还能思考，还能做梦。
而现在，他只是一具被贪婪和绝望驱动的、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哼，”就在克里斯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那个阴冷、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的不耐烦和嘲讽，再度响起，“这句话，你这三年零四个月又十七天里，已经重复了……让我数数……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四遍。我亲爱又无能的克里斯，我的感知器官虽非物质构成，也快要被你这无休止的抱怨磨出‘茧子’来了。耐心，是猎手，尤其是追寻时空遗珍的猎手，所必须具备的最基本、也最珍贵的素养。”
“耐心？！去他妈的耐心！！”
克里斯被这冷嘲热讽彻底点燃，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地踢向脚下坚硬如铁的红土，只激起一小片微不足道的尘土，反而震得自己脚趾生疼，踉跄着差点摔倒。
“老子受够了！彻底受够了！早知道所谓的‘自由’是这种无边无际、比最黑心的矿坑还要残酷一万倍的活受罪，老子宁愿在深蓝的牢房里待到死！烂掉！发霉！至少……至少老子还有张能躺平的、像样的床！！”
他嘶吼着，浑浊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沙土，冲出了两道肮脏的泪痕，那是绝望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放心。”
黑衣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蛊惑人心的韵律，仿佛直接撩拨着克里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贪婪与不甘，“‘空间之王’的承诺，高于凡俗的生死与苦乐。只要你我寻得‘岁月之简’，真正融合它的力量，你我……不，是我们，将成为超越时间与空间束缚的存在！届时，莫说这小小的澳洲大陆，便是那永日帝国的王座，欧罗巴的繁华，乃至整个星球的命运，都将匍匐在我们的意志之下！你所承受的烈日、干渴、疲惫、绝望……这些不过是通往神座道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与阶梯。当你登临绝顶，回望今日，只会付之一笑。”
“代价……成神的……代价……”
克里斯喃喃地重复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皮开肉绽、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
黑衣人的话像是最猛烈的毒药，也是最后的强心剂。
他残存的理智早已被三年的折磨消磨殆尽，此刻支撑着他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对过往舒适生活病态的渴望，以及对那虚幻的、碾压一切力量的疯狂贪婪。
这是一种典型的赌徒心态，已经输光了所有筹码，却把最后翻盘的希望，押在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传说上。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三年来指引方向、也带来无数次失望的物件——一个锈迹斑斑、造型古朴怪异、绝非这个时代工艺的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磁极，此刻，它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颤抖着，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尖细嗡鸣，最终，在克里斯屏住呼吸的注视下，死死地、稳定地指向了正前方——那片更加荒凉、更加死寂、被当地人称为 “魔鬼的熔炉” 的、由无数巨大、暗红色、寸草不生的风化岩山和深不见底的侵蚀沟壑组成的终极绝地。
那里，连最顽强的蜥蜴和昆虫都踪迹罕见，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禁区。
“好！好！好！！”
克里斯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嘶哑破碎，却透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疯狂，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也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野兽般的孤注一掷。
“老子……我就再信你这最后一次！黑袍的混蛋！要是这次再他妈是空欢喜一场，要是那‘岁月之简’还是个泡影……老子就是立刻被晒死、渴死、被石头砸死，也他妈要拖着你这道该死的影子，一起下地狱！！听到了吗？一起下地狱！！”
他不再抱怨，不再回顾。
仿佛回光返照般，一股莫名的、源自绝望深渊的力量支撑着他。
他咧开干裂出血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的笑容，然后迈开那双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腿，拖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躯壳，朝着罗盘最终指引的、那片象征着终结或是开始的“魔鬼的熔炉”，踉踉跄跄地、却又无比决绝地，走去。
热浪扭曲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将他吞没在那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暗红色的嶙峋山影之中。
三年来非人的追寻，似乎终于抵达了它注定的终点，或是……另一个更加深邃绝望的起点。
而在更高维度，“时间之主”与“空间之王”的棋局上，一枚关键的棋子，正被无形之手，推向最终的碰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