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旧大陆的撕裂与狂喜(三)(2/2)

心言:“我们这里……虽然没有那么多烟囱林立的工厂,但是……矿洞里那些黝黑的身影,甘蔗园里那些弯着腰的雇工……他们的处境……”

书中关于“原始积累”的描述,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自家产业的发家史——“对农业生产者即农民的土地的剥夺”,以及“用警察手段加强对劳动的剥削程度”!

他庄园里那些看似“自愿”的雇工,何尝不是被微薄的工资和永远还不清的、由庄园商店提供的高价商品所形成的债务,牢牢束缚在这片土地上?

“如果……如果这种思想,像瘟疫一样传到我的庄园,传到那些矿工中间……”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恐惧立刻转化为了行动。

天刚蒙蒙亮,唐·迭戈就紧急召见了庄园的监工和私人武装头目,下达了加强管控、严密监视工人动向、尤其是注意有无“危险思想”传播的指令。

同时,他铺开信纸,用急切而忧虑的笔调,给他在首都政府担任要职的朋友写信,强烈呼吁当局应立即采取最严厉的措施,严格查禁此类“颠覆性读物”,并将其传播者投入监狱,以维护“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秩序的和谐”。

在他看来,这不再是思想争论,而是关乎他自身阶级存亡的生死之战。

这些散布在北美繁华都市与南美偏远庄园的、或如富兰克林·肖般狂热接纳并寻求本土化改造,或如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般激烈驳斥并动员力量压制,或如唐·迭戈般深感忧虑并试图加固防波堤的声音——它们与欧洲、亚洲的种种反应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股席卷全球、不可阻挡的思想洪流。

这股洪流的力量在于,它迫使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无论其种族、国籍、阶级或信仰,无论他们是赞同、恐惧、深思还是愤怒,都必须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社会结构、所信奉的“永恒真理”以及自身在其中的位置。

它提供了一套全新的、极具解释力和批判力的语言体系:

阶级、剥削、剩余价值、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意识形态、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些原本陌生的词汇,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知识分子的沙龙、大学的讲堂、进步报纸的专栏以及工人组织的秘密集会中,逐渐取代旧的解释框架,成为一代人分析世界、理解自身命运的新工具、新语法。

更重要的是,它创造并重新划分了新的思想阵线与政治分野。

全球范围内的争论,不再是简单的保守派与自由派、保皇党与共和党之争,而是围绕着对《资本论》的理解、态度以及对其所揭示矛盾的解决方案,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超越国界的思想阵营。

是拥抱其革命结论,还是寻求改良路径?

是彻底否定其理论基石,还是试图将其与本国传统嫁接?

这些问题,成为区分不同政治光谱和未来道路选择的试金石。

旧世界建立在资本逻辑之上的思想统一场,已被彻底打破。

一个思想更加分裂、冲突更加本质、但也孕育着无限可能性的新时代,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