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招贤令,漂洋过海(2/2)
起初,他脸上带着剑桥人特有的、略带调侃的宽容表情,但很快,这份从容被专注所取代。
“……吾司深知,应用技术之突破,根植于基础理论之沃土。故对电磁现象本质、光之波动说、乃至时空几何等纯理论探索,抱有同等甚至更高之期待与支持……”
“……南半球天空,尤以清晰之麦哲伦星云、特定未知射电信号源(待证实),为观测与研究提供了北半球所未有之独特条件……将建立一流天文台与基础物理研究所……”
“……研究者享有完全之学术自由,无需迫于短期应用压力……”
“纯粹的理论支持……独特的观测条件……学术自由……”
麦克斯韦放下报纸,目光投向窗外康河上摇曳的舟影,心思却已飞越重洋。
他目前正在深入思考法拉第的力线观念,试图用精确的数学语言来描述电磁场,这在剑桥虽得到理解,但能完全认同并支持他这种“抽象”探索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资助流向的是蒸汽机效率提升、光学仪器改良等明确的应用领域。
而这份招贤令,不仅理解他的工作价值,甚至主动提供了验证理论所需的、独特的南半球观测资源。
那个关于“未知射电信号源”的模糊提及,更是像一束微光,照亮了他脑海中某个尚未成型的、关于电磁波传播的猜想。
“听起来,这位蒋宸先生,不像是个普通的实业家。”麦克斯韦沉吟道,“他似乎……能看见我们这些理论研究者自己都尚未完全看清的远方。”
“怎么,詹姆斯,你动心了?”朋友笑着问,“难道你想放弃剑桥的 fellowship,跑去那个连像样大学都没有的地方?”
麦克斯韦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睿智:“不,并非放弃。剑桥是我的根基。但是……”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某种场力线的轨迹,“知识无国界,真理的探求亦不当有地域之限。这或许是一次极好的‘科学考察’机会。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与可能持有不同思维方式的同行交流,验证一些在北半球难以验证的设想。我想,等到这个学年结束,下一个长假来临之时(指南半球的夏季,北半球的冬季),去进行一次长期的访问研究,或许会是职业生涯中一笔宝贵的财富。”
他没有立即动身的迫切,但一颗名为“可能性”的种子,已在他广阔的心智土壤中悄然落下。
南半球冬季的招贤令,在剑桥的盛夏,为一个天才的理论之旅,标注了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未来航向。
…………
巴黎的八月,时尚之都稍显慵懒,但科学院的空气依然严肃。
路易·巴斯德刚刚在一场小范围的学术沙龙上,阐述了他关于乳酸发酵中微生物作用的最新发现,虽然引来了一些质疑,但也获得了部分同行的认真倾听。
他的研究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从纯粹的化学领域,迈向一个充满未知的、由“微小生命”主导的新世界。
回到他在高等师范学院的办公室,他看到桌上放着一封来自里昂的信,寄信人是一位与他有合作关系的丝绸商人。
他拆开信,里面除了一些业务问候,还附了一份精心剪贴、并用法语做了旁注的招贤令文本,显然是经过了用心准备。
“巴斯德先生,”商人在信中写道,“请恕我冒昧。您多次提及那些微小生物可能对工业乃至疾病产生巨大影响。这份来自澳洲的公告,其内容令我震惊。这位蒋宸先生,似乎与您有着相似的预见!他明确提到了要解决‘食品腐败’、‘蚕病根源’,并支持‘理解疾病本质’的研究。这简直是先知般的视野!他承诺提供最先进的显微镜实验室和独立的研究中心。或许,那里能提供您在法国暂时无法获得的、完全专注于您理想的研究环境?”
巴斯德戴上眼镜,仔细地、一字一句地阅读着招贤令。
当他看到“建立独立的微生物学研究中心”、“研究成果可直接应用于保障民生与健康(包括但不限于食品工业、畜牧业及公共卫生)”以及“巴氏消毒法”(招贤令附录中居然提到了这个他尚未完全公开命名的技术设想!)等字眼时,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停顿了。
一股知音难觅的暖流与巨大的诱惑同时涌上心头。
他目前的研究,在法国学界仍被视为“异类”。
申请经费用于研究“发酵中的小虫子”远比研究晶体结构困难得多。
而蒋宸提供的,不仅是一个毫无偏见的平台,更是一个能将他的理论迅速转化为实践,拯救法国濒临崩溃的丝绸工业(蚕病),乃至惠及全人类的巨大舞台。
这份远见和魄力,让他深感震撼。
他站起身,在铺着深红色地毯的办公室里缓缓踱步。
窗外是巴黎经典的奥斯曼式建筑,代表着秩序、传统与稳固的学术阶层。
他在这里奋斗多年,才拥有了今天的地位和影响力。
他的家人、朋友、学生网络都在这里。
放弃这一切,前往一个遥远的、一切未知的殖民地,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更重要的是,他关于蚕病的研究刚刚有了初步线索,需要长期、稳定的观察和实验,经不起长途跋涉和环境剧变的折腾。
沉思良久,他回到书桌前,提起他那支常用的钢笔,墨水在纸上洇开沉稳的痕迹。
“尊敬的先生,”他给里昂的商人回信,“由衷感谢您提供如此宝贵的信息。蒋宸先生的远见卓识与宏大气魄,令我深感敬佩,其所描绘之科研图景,亦与鄙人内心之理想高度契合,极具吸引力。”
然而,笔锋一转:“然,鄙人目前关于蚕微粒子病之研究,已至关键阶段,诸多实验正在进行,实不宜中途而废。且于法兰西科学院之职责,以及门下诸多学生之前程,亦需妥善安排,此非旦夕之功。”
他写下了最终的决定:“故,虽心向往之,然短期内恐难成行。唯愿待此间研究取得确凿成果,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与蒋宸先生及其‘幻梦众生安’探讨深入合作之可能。届时,或可派遣优秀学生前往交流,或建立联合研究项目。恳请阁下能代为转达鄙人之敬意与遗憾,并保持联系。”
他婉拒了即刻的邀请,但以一种科学家的严谨和战略家的眼光,为未来留下了一扇门。
他将蒋宸和“幻梦众生安”标记为一个需要高度关注、并可能在未来深度合作的潜在盟友。
招贤令如同一块投入他心湖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将在未来产生更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