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慰问苦难(上)(2/2)

一只枯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缝里嵌满洗不掉的煤黑的手,颤抖着,试探性地伸出来,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肉皮时,猛地一哆嗦,像是被电击。

随即,那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猛地死死攥住了那块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

他抓住的,似乎不是一块可以果腹的肉,而是从他早已沉没的人生深渊里,偶然垂下的、最后一根虚幻的稻草。

老妇没有抬头,眼泪却像突然决堤的河水,无声地、汹涌地淌下来,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她没有道谢,或许是因为语言在此刻太过苍白,只是用那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围裙,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睛,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仿佛要把一生的苦楚都流干。

那小孙子,被这陌生的场景和大人异常的情绪吓住了,依旧不敢出来。

蒋宸蹲下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块用干净油纸仔细包着的水果硬糖,那糖纸在晦暗的光线里反射出一点微弱而诱人的彩光。

他伸出手,将糖塞进孩子那只黑乎乎、指甲破裂的小手里。

孩子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一下,看看糖,又看看蒋宸,再看看祖父母,最终,那大眼睛里,恐惧似乎被那点甜美的诱惑驱散了一些,第一次,闪烁起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微弱而珍贵的光亮。

马车离开棚户区,将那沉重的、几乎实质化的绝望稍稍甩在身后,转向那片刚刚开辟、泥土气息尚新的集体农场。

这里的气息稍显活泛,新翻垦的红土散发着腥涩的生机,嫩绿的苗芽在晚风里微微颤抖。

在一个用帆布和木杆临时搭起的、四面透风的育婴棚里,年轻的母亲阿秀正抱着一个襁褓,焦急地、无望地来回踱步。

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

怀里的婴儿哭声微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间歇性地、有气无力地抽噎着。

她的前胸衣襟是湿的,但那并非乳汁,而是汗水与无奈的泪水——她的乳房如同她绝望的心,早已干瘪。

蒋宸示意了一下,福伯默默递上几罐贴着外文标签、看起来坚固而陌生的铁罐奶粉。

阿秀愣住了,看着那些铁罐,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仿佛看着来自另一个世界、无法理解的造物。

她迟疑地、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奶粉罐紧紧抱在怀里,冰凉的铁皮贴着她滚烫的、焦虑的胸口。

她没有看蒋宸,也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只是猛地将脸死死贴在那冰冷的罐壁上,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有时候,生存的艰辛,比一块救命的肉,还要沉重千钧。

最后,马车轱辘着,来到一片相对安静、临近一条浑浊小河的河畔居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