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尘封的记忆(2/2)
湛蓝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几缕薄云悠然飘过。
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泛起万点金光。
微风拂面,带着海洋特有的、微咸而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轮船破开深蓝色的海水,留下长长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航迹。
远处,偶尔有几只海豚跃出水面,划出优美的弧线,引来其他乘客的小声惊呼。
还有一些飞鱼受惊般地从船首两侧掠出,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又“噗通”一声扎进浪花里。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而又宁静祥和的海上画卷。
欣赏了一会儿美景,华安年轻好动,提议道:“先生,福伯,我们要不要去下面几层看看?听说下面住着很多移民。”
蒋宸和福伯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他们也对这个时代大规模人口迁徙的具象化感到好奇。
然而,当他们沿着楼梯走下头等舱所在的甲板,踏入下层区域时,眼前的景象和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瞬间击碎了刚才在甲板上的惬意。
拥挤。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甲板上、走廊里,或坐或卧,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汗味、呕吐物的酸腐气、廉价烟草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贫困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被称为“统舱”,是大多数支付不起昂贵船票的移民——工人、农民、逃难者——的容身之所。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有的眼神空洞,麻木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已被漫长的航程和未知的未来消磨殆尽;有的带着深深的忧虑和无助,紧紧抱着怀里为数不多的行李;也有的眼中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之火,或许是对于传说中“新金山”遍地黄金的向往,或许仅仅是对于逃离故土苦难的渴望。
孩子们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小脸脏兮兮的,有些在哭闹,有些则异常安静。
男人们大多沉默着,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风霜。
蒋宸的脚步顿住了。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心脏,呼吸为之一窒。
眼前这些拥挤、疲惫、在困苦中挣扎的面孔,与他脑海中深藏的、属于第一世“蒋宸”的记忆,猝不及防地重叠了。
那个住在破旧出租屋里,每天在流水线上机械劳作十数个小时,满手都是被金属碎屑划破、缠绕着浸透血污和黑色机油创可贴的年轻人……
那个下班后浑身如同散架,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却感觉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灵魂……
那个被生活的重担、微薄的薪水和渺茫的未来扼住喉咙,时常在深夜感到窒息与无力的普通人……
不就是他们吗?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扭曲、重合。
他不再是那个拥有系统、继承了贵族遗产、谋划着在新大陆建立秩序的“艾尔里奇·邓肯·宸”或“蒋先生”。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为生存奔波的、渺小的个体,身处于这令人窒息的拥挤与绝望之中。
他愣愣地看着,看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剧烈地咳嗽;看着一个年轻母亲努力安抚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自己眼角却悄然滑落泪滴;看着几个半大的少年挤在一起,分享着一块干硬的黑面包,眼神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几个衣着体面的“上等人”……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共鸣,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到喉咙发紧,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那股熟悉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脖颈的窒息感,再次隐隐浮现。
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成为了这绝望图景中,一个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深陷其中的静默注脚。
海风依旧在吹,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清爽,只余下彻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