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旧大陆的撕裂与狂喜(二)(2/2)
——日本,江户(东京),一间充满汉籍与荷兰书籍的“兰学”塾内。
佐久间象山的一位杰出弟子,思想活跃的年轻学者桥本龙马,正借着纸灯笼的光芒,秘密研读着一本用汉文夹杂着少量日文假名注解的《资本论》抄本。
他的眼神中没有欧洲学者的恐慌或印度学者的灵性战栗,而是闪烁着一种极度务实、近乎冷酷的分析光芒。
心言:“富国强兵!这就是西洋列强之所以强大的终极秘密吗?也是他们阿喀琉斯之踵!”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书中最核心的矛盾,“他们的富强,建立在对内残酷剥削、如同坐在火山口之上的脆弱基础之上!‘阶级撕裂’……这个词精准得可怕!”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如果我们日本,能够努力学习并掌握西洋‘富’的技术与工业,但同时,运用我们东方‘和’的智慧,设法避免这种内部血腥的阶级撕裂,建立一种‘和魂洋才’、上下协和的新型国家制度……是否就能避开西洋的覆辙,真正实现后来居上?”
他将这本《资本论》视为比魏源的《海国图志》更为深刻、直指西方文明内核的“西洋镜”。
他不再满足于了解西方的船坚炮利,而是试图透过这本书,剖析其社会结构的动力与病灶,从而为正在“黑船事件”冲击下寻求出路的日本,找到一条独特的、能够超越西洋模式的现代化路径。
他的笔下,开始勾勒融合了东方伦理与西方生产力的、模糊的社会改良蓝图。
——华夏,上海租界边缘,一间简陋的书斋。
一位怀才不遇、心系天下的传统士大夫王明远,在昏暗的油灯下,痛苦地阅读着由流亡志士带来的《资本论》片段译文。
他饱读诗书,深谙程朱理学,此刻却感到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在剧烈摇晃。
心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子美(杜甫)之诗,是仁者之心的悲鸣,是感性的控诉。可此书……此书竟是以铁一般的逻辑,证明这不仅是道德沦丧,更是某种……某种冷冰冰的历史规律使然?!”
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五雷轰顶。
儒家讲“仁政”,讲“民贵君轻”,但前提是忠君爱国,维护三纲五常的秩序。
而这本书竟将“造反”合理化,甚至论证为历史前进的火车头!
“这……这置君臣纲常于何地?!岂不是要引致天下大乱,率兽食人?”
他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撕裂。
一方面,书中对贫苦农夫、手工业者悲惨处境的深刻描绘与理论声援,深深触动了他作为儒家士大夫“哀民生之多艰”的朴素情怀,那种“解民倒悬”的使命感在胸腔激荡。
另一方面,书中那颠覆性的革命结论,又与他骨髓里的忠君思想、对秩序的本能维护产生了尖锐的、不可调和的冲突。
他既为这照亮黑暗的“异端邪说”所震撼,又因其对儒家核心秩序的威胁而感到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他坐在书斋中,时而拍案称奇,时而掩卷长叹,时而冷汗涔涔,陷入了“卫道”与“启蒙”、“忠君”与“救民”的巨大思想漩涡之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