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死神(二)(2/2)

“典明,夜里风凉哦。”他轻声说了一句。

花京院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梅戴刚刚为他披上的毯子边缘,想要拢得更紧一些。

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到了左臂,一阵清晰的刺痛感猛地传来,让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奇怪……之前明明只是觉得疲惫,怎么手臂会这么疼?是坠机的时候不小心在哪里划伤了吗?

花京院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疼痛传来的地方。

他挽起左臂的衣袖。

借着篝火的光亮,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道已经干涸发暗、蜿蜒黏腻的血迹,从手腕上方一直延伸进袖筒深处。血迹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就说怎么这么疼……原来是又流血了……果然是坠机的时候划伤的吧……”花京院嘀咕着,试图为这伤口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用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想要擦拭掉那些干涸的血迹,看清楚伤口的情况以便处理。

然而,当他用右手手指捏着手帕,轻轻擦开小臂上那片模糊的血污时,下面的皮肤显露出来——

那不是一道简单的划伤或擦伤。

花京院的眼睛在那一刻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

他头上的冷汗瞬间再次涌出,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滚落,冰冷的触感让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了几分,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手臂上的血迹之下,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造成的杂乱伤口。

那竟然是一行清晰无比、由细微却深刻的划痕组成的英文字母——

baby stand。

每一个字母都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又冰冷的东西刻意烙印上去的,边缘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红肿……

“呃……!”花京院的呼吸骤然停滞,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臂上那行诡异的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个字眼在疯狂回荡。

婴儿……替身……?

篝火的光芒在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跳动,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花京院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手帕无声地滑落在沙地上。

花京院不知道的是,一直在他身边站着、时时刻刻看着他的梅戴早就察觉到了花京院极其不正常的反应和骤然变得粗重却压抑的呼吸。

梅戴把花京院手臂上的“伤口”一览无余,但他没有动作,只是等着花京院的呼吸声缓了缓后,才微微弯腰凑近,双手捧着花京院的脸,让他惊慌的紫罗兰色的眸子完完整整地看着自己的眼。

“典明,冷静。”梅戴听见自己低声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呼……呼……

花京院看着这双眼睛,瞳孔缩小又放大,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不管发生什么事……”

“我都会相信你的。”梅戴接上了下半句,他松开了花京院的脸,再次帮他擦了擦汗,声音温和了下去,“现在好些了吗,典明?”

在梅戴沉稳的目光和坚定的话语中,花京院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变得规律。

那双紫罗兰色眼眸中的恐慌虽然未曾完全褪去,但至少恢复了一些焦距和思考能力。

花京院看着梅戴,仿佛从对方那双深蓝色的、始终平静的眸子里汲取到了一丝可以在思想风暴中锚定自身的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气,努力压下手臂的颤抖,将那只刻着诡异字迹的左臂缓缓抬起,递到梅戴面前。

花京院的声音依旧带着微颤,但已经能够组织语言:“梅戴……你看这些伤口,它们组成了文字。”

梅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认真地依言在花京院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对方递来的手臂,就着篝火的光芒仔细检视。

他很小心,避免触痛那些新鲜的伤痕。

火光下,“baby stand”这几个字母清晰可辨,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刻意感。

花京院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充满了困惑与自我怀疑:“……而且能明确看出来是‘婴儿’和‘替身’两个词。更奇怪的是,”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我能认出来,这确实是我的字迹。但我居然对做过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猛地侧过头,看着梅戴因为低头查看伤口而垂下的长长睫毛,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迷茫:“是我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刀划出来的吗?我到底怎么了?”

自己身体和意识的不能受自己所控。

这个认知比伤口本身更让花京院感到惧意。

仿佛为了直面这个可怕的猜想,花京院用尚且完好的右手,颤抖地从腰间抽出了他那把随身携带的、用于防身和小规模切割的折叠小刀。

可小刀的刀刃干干净净,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上面没有任何血迹。

梅戴这时候稍微看了一眼那匕首的刃宽和尖端形状,再对比了一下花京院手臂上那些划痕的宽度和深度,心中便已得出了结论。

他抬起眼,与花京院对视。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经默认了花京院的猜测——从伤口形态看,极大概率就是由这把小刀造成的。

花京院接收到了梅戴无声的确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无力地垂下手,小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沙地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额头,手指插入红色的发丝中,声音充满了挣扎:“难道我真的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吗?甚至……甚至需要用自己的血来提醒自己?”

他的思维混乱不堪,试图从混沌的记忆中打捞起任何相关的碎片,却只带来一阵阵头痛和更深的虚无感。

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

怎么来的?

baby stand……婴儿替身?

和那个孩子有关吗?

无数的疑问和猜想像爆炸般冲击着他的思维。

他猛地想起自己那个疲惫不堪、充满不安的噩梦,想起那只死状诡异的狗,想起自己手上莫名的划伤……一切似乎都有了某种可怕的联系。

然后,花京院猛地抬头。

“婴儿。”他喃喃着。

“婴儿。”这是梅戴的声音。

梅戴看着花京院清明的眼底露出一丝惊讶,好像在问为什么梅戴也会想到这一点。

在花京院的印象里,梅戴好像只有在他们出发之前与这个婴儿接触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典明。”梅戴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他笑得柔软,浅蓝色的发丝在风里轻轻摇曳。

而梅戴之后的一番话让花京院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说:“在我准备开车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了先前那几个人的谈话,而那个抱着这个小婴儿走出来的夫人,并不是他的母亲。”

他说:“根据‘井边’这个词也可以看出,这个婴儿来路不明,而他的目的则十分明确——”

他说:“就是……坐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