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在杜王町残局的日子(2/2)

仗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梅戴那双清澈而肯定的眼睛,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松开。

梅戴感受着手腕上压力的减轻,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的[疯狂钻石]非常厉害,我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他刻意忽略掉神经末梢那些残留的撕裂感和意识深处的片刻寒意,还有身体上很细微但无法忽视的完整。

“真的……没事了吗?”仗助小心翼翼地问,目光在梅戴全身扫视,好像要透过衣服确认每一寸肌肤都完好无损似的,“承太郎先生让我再仔细检查一遍……”他说着,[疯狂钻石]也在他身边浮现,梅戴也有些感慨自己居然能从它的脸上看出来一点不放心的感觉,还有一抹好像自己拒绝对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委屈。

梅戴有看向仗助,他整个人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让梅戴笑了。

“好吧……”他望着仗助执拗的眉眼妥协了,终是无奈地彻底松下了眉峰,指尖轻轻敲了敲对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纵容的叹惜。

仗助被敲了一下,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还站在街边,连忙点头:“对、对!还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他终于完全松开了梅戴的手腕,但立刻又像是怕他跑掉一样又拉住了他的手指,紧紧靠在梅戴身侧,几乎是亦步亦趋的程度了。

仗助拉着梅戴,半拖半拽地将他带离了依旧残留着血腥与混乱气息的街边,拐进了附近另外一条更为僻静、少有行人往来的小巷深处。

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杂物,但没有垃圾腐臭的味道,阳光被高大的建筑物遮挡,光线略显昏暗。

“这里、这里应该可以了。”仗助松开梅戴的手指,但目光却黏在对方身上。

[疯狂钻石]围绕着梅戴缓缓飘动了一圈,然后双手轻轻地拉起梅戴的手,粉色的微光轻柔地拂过梅戴的全身——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关节,甚至深入感知着内在的器官。

仗助紧闭着双眼,全神贯注地通过替身感受着梅戴身体的状态。

强健有力的心跳,平稳深长的呼吸,充沛的活力在四肢百骸中流畅运转。肌肉纤维紧密,骨骼强韧,神经系统反应灵敏……一切指标都指向一个结论——健康,前所未有的健康。

甚至可以说,健康得有些……过头了。

就像一台所有零件都被打磨到最佳状态、能量充盈到溢出的机器一样。

这种极致的“健全”,反而让仗助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睁开眼,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梅戴自身的感受。

因为从三月份第一次在杜王町遇见梅戴开始、一直到今天之前,无论是梅戴偶尔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需要比常人更多休息的疲惫感,还有花京院先生和承太郎先生他们那种无声的、时刻留意着的守护姿态……都让仗助潜意识里觉得梅戴始终带着一种被沉静外表巧妙掩藏起来的、源自更深层次的虚弱。

“德拉梅尔先生还需要被好好保护”、“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仗助当然坦荡接受了这样的认识,并且一直都很积极地期待着梅戴能有一天彻底摆脱羸弱。

可如今……[疯狂钻石]反馈回来的信息彻底颠覆了这种认知。

就在仗助内心挣扎、不知如何启齿时,梅戴却主动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仗助,你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已经无恙了对吧?”他深蓝色的眼眸看着仗助,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慌乱,只有一片了然,“是不是也觉得,这有些太过于健全了?”

仗助哽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呆呆地看着梅戴的眼睛,脑海中闪过之前的种种念头……可如今这真的可以触手可及的、澎湃到几乎不真实的生命力,让他那些想法显得如此苍白和自欺欺人。

他的手还有着自己的意志,不自觉地又抬了起来,指尖带着不确定,轻轻摸上了梅戴裸露的小臂。

梅戴没有拒绝。

指腹触碰到的皮肤光滑又温暖,充满了健康的弹性,与他记忆中那种隐约能感受到的、掩藏在深处的单薄与凉意截然不同。

然后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另一只手也缓缓抬起,控制不住地按上了梅戴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触感坚实,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确认了。

之前和梅戴接触时,那种被优雅外表掩藏在底下的、淡淡的、仿佛瓷器般易碎的虚弱感,此刻已经完全消失殆尽,无影无踪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尖啸着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是现在梅戴看起来完美无缺的模样和状态,也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他认知里那个经历了漫长恢复、渐渐好转的梅戴先生该有的感觉。

这是一种……异常的、被强行拔高到极致的完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不安的怪异感,总让人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少了什么,让梅戴感觉不再是梅戴了。

仗助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梅戴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恐慌捏住了他的心脏。

梅戴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双手,温柔地捧住了仗助的脸颊,让少年那双充满恐惧和困惑的蓝眼睛与自己对视。

“仗助,”梅戴的声音很轻,“你做得很好,你一点也没做错。”他的拇指轻轻擦过仗助眼角似乎又要涌出的湿意,“我只是……从一开始,就完全不能接受[疯狂钻石]的能力而已。”

仗助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可他感觉氧气好像永远无法顺利进入肺部,让他能在这时候喘过来哪怕一口气。

“……先生?”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梅戴继续说道,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仗助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和你、还有[疯狂钻石]的能力本身都无关。”

“先生……不要瞒着我好吗……”仗助几乎是哀求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反手抓住梅戴捧着他脸的手腕,“您、您是不是……”

他不敢问下去,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他能看见梅戴浅蓝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挪开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梅戴缓缓放下了捧着仗助脸颊的手,在仗助茫然的目光中,他将那只手轻轻放在了仗助的左胸口,覆盖在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仗助那颗因为惧惮而疯狂擂动的心脏。

梅戴微微偏着头,而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仗助脸上,用一种近乎飘忽的、带着些许怅然的语气轻声说道:“其实这样还是可以听到的,心跳声。”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巷子的寂静里:“……不过还是有点模糊。”

仗助感觉自己的视线瞬间又被滚烫的泪水彻底模糊了。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胸口那只手传来的、与他狂乱心跳截然不同的、平稳而令人心慌的温度,以及梅戴那句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入了了他心中那扇名为“不安”的大门。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梅戴已经听不到那些细微的声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