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在杜王町暂时安定的日子(2/2)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直接说明来意,指尖无意识地相互轻捏着:“典明,关于你住在这里,我和裘德刚刚稍微……沟通了一下。”

花京院挑了挑眉,镜片后的紫色眼眸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目光专注地落在梅戴脸上,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同意你暂时住下,”梅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拇指下意识地互相抵着,来回地、缓慢地绕着小圈,先给出了一个积极的信息,然后才说出那个关键的限制条件,语气带着谨慎的商榷,“但是他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同意。他希望二楼,也就是我和他的卧室和休息区,能够保持绝对的私人空间。所以——”梅戴顿了顿,呼吸微滞,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清晰而坚定地说了出来,“在你住在这里的期间,可以请你……尽量不要上二楼吗?”

说完这番话,梅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有些忐忑地看向花京院,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客人来说,确实有些失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了,近乎一种驱逐和划分界限的意思。

然而出乎梅戴意料的是,花京院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的不悦或措手不及的惊讶。

他甚至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从唇角漾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近乎愉悦的平静。

“当然可以了。”花京院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流畅得如同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他甚至有些放松地向后靠了靠,将身体更多的重量交付给身后的书桌,双臂悠闲地环抱在胸前,语气轻松自然:“这很合理。毕竟这里首先是他的家,尊重主人的意愿是客人的本分。我不会踏足二楼,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梅戴。”他的承诺清晰而明确,没有任何模糊地带。

他的爽快、体谅和毫不挣扎的接受,让梅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混杂着感激和愧疚的暖流。

“谢谢你,典明。”他由衷地说道,声音比刚才放松了许多,“真的很感谢你的理解。”

“这没什么。”花京院微微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梅戴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覆盖,“能看到你在这里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也有了需要你去保护、同时也依赖着你的人,我其实也……”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很为你高兴。”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名状的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真挚而深沉的祝福。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望见院子的一角,或许能看到那个少年正别扭地蹲在地上,将一小块饼干掰碎,远远地扔给那只围着他不停转圈的小狗。

花京院的语气变得有些悠远:“至于他的事,急不来。”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处,“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等。”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在说等待裘德的接纳需要耐心和时间,又仿佛隐含着其他更深层的、关乎他自己和梅戴之间的、未被言明的含义。

梅戴并没有完全捕捉到他话中所有的潜台词,只是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宽容、耐心和通情达理而感到深深的欣慰。

他站起身,觉得这次原本以为会困难重重的沟通,结果比预想中顺利了太多。

“那就好。”梅戴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感觉已经解决了一件不简单的事情,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你先休息一下吧,刚到这边来又忙了那么多事,应该也累了。”他体贴地说道,“晚点我再准备晚餐。”

“好。”花京院微笑着点头,姿态从容,“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梅戴再次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客房,轻轻带上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门扉合拢的瞬间,花京院脸上那完美无瑕的、温和的笑容,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洞悉一切和势在必得光芒的平静。他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口,凝望着院子里那一人一狗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抬起,反复地摩挲着垂落在颈侧的那条浅蓝色丝质发带,指尖感受着丝绸细腻冰凉的触感。

不准上二楼吗?

没关系。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那区区几级台阶之上的物理空间,正如花京院方才所言,他拥有的是漫长而充裕的时间,足以让他耐心地、不着痕迹地,一点点渗透进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颗被坚韧外壳包裹着、看似难以接近,实则对他尚未设防的,温柔的心。

……

梅戴下午的时候带着裘德去文具店买了一些画具回家后,裘德一看见坐在客厅里朝他笑的花京院就火大,但也不好再在梅戴面前发脾气,一回家就噔噔噔地跑回了二楼,甚至晚餐都是在楼上解决的。

两个被留在一楼的大人对此无可奈何,今天刚是第一天,小朋友没有再浑身冒刺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杜王町的夜幕降临,街灯次第亮起,为小镇披上一层宁静的光晕。

不过就在这时候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梅戴把刚切了一盘水果的水果刀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后关了水,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有谁来访,他走到玄关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穿着便服、脸上带着爽朗笑容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的东方仗助。

“晚上好啊,德拉梅尔先生。”仗助元气十足地打招呼,声音比平时略高了一点,他举起手里一只印着可爱花纹的纸袋,“我老妈今天做了太多酱菜,味道真的很不错,所以她让我给邻居们也分一些,然后我就想着给您也送点过来尝尝。”

听起来合情合理,邻里之间分享食物在定禅寺还挺常见的。

不过梅戴也察觉到仗助的目光在与他接触的瞬间似乎比平时更亮一些,并且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

梅戴心中了然,但并不点破。

看来这只是个想来串门的小小借口而已,这也不是仗助第一次随便找个理由来家里玩了。

于是他微笑着接过那个还带着些许暖意的纸袋,温和地说:“晚上好,仗助。请务必代我谢谢朋子女士,总是这么惦记着,太客气了。”随后他侧身让出空间,语气自然地问道,“要进来坐坐吗?我刚切了些水果。”

“啊!那、那就打扰一会儿……”仗助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紧张了,他连忙弯腰换鞋,动作有些匆忙,差点没站稳。

他暗自懊恼自己的毛手毛脚,在德拉梅尔先生面前总是这样。

就在仗助进门之后才看见客厅里有个陌生人坐在沙发上,那个男人合上了手中的书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玄关。

他颈侧那缕编着蓝丝带的发辫在温暖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单片眼镜后的紫色眼眸带着一种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审视感,缓缓落在正在换鞋的仗助身上。

仗助换鞋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今天德拉梅尔先生家里有客人吗?

而且……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莫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瞬间看透了似的。

梅戴正想开口介绍,花京院就已经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玄关,站在梅戴身侧稍后的位置。

他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式的微笑,目光依旧停留在仗助身上。

“你就是东方仗助啊。”花京院用他那独特的、带着优雅韵律的语调开口了,语气平和,却让仗助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不变,说出了那句让仗助更加摸不着头脑的话:“久仰。”

仗助:“……???”

久仰??仗助彻底懵了,连鞋都忘了继续换。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气质独特的人!

既然没有见过,对方怎么会“久仰”自己?

他下意识地、带着点求助意味地看向站在俩人中间的梅戴,眼神里充满了有点无措的困惑和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