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杜王町吃午饭的日子(2/2)
托尼欧凑近了些,以一位顶尖匠人审视细节的专注目光,仔细观察着那片发光皮肤与微型装置的结合处。
他的眼神锐利,大概在分析一道极其复杂的料理步骤。
片刻后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了然与决断的神情,那先前的苦恼被一种坚定的专业自信所取代。
“我明白了。”托尼欧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感谢您的信任与展示,德拉梅尔先生。请放心,我的料理旨在调和与滋养,而非强行修复或破坏任何既有的、独特的生命形态。我无法改变这种深刻的连接,因为它本就是您的一部分。但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梅戴:“我认为,我可以尝试通过特定的食材组合与烹饪方式,专注于清理因这种特殊连接而累积在听觉通路及周边神经区域的、细微的代谢残留和淤积,就像为精密的乐器清理尘埃、疏通音管一样,使其共鸣更加清亮……而且我会确保整个过程绝对尊重。”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对食材力量的深刻理解,仿佛已经在托尼欧的脑海中早就构思好了如何用美食来演奏一曲针对梅戴特殊体质的、和谐而有效的“调理乐章”了。
“那么,”托尼欧微微鞠躬,脸上重新挂上优雅的微笑,“请允许我暂时告退,为两位精心准备今天的午餐。我相信,它会是一次……独特而有益的体验。”他看了一眼仗助,眼神示意“交给我吧”,然后转身,迈着沉稳而迅速的步伐回到了他的厨房圣地。
没过多久,托尼欧便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汤碗走了出来。
碗中的汤呈现出一种极其清澈的、带着微妙金绿色光泽的色泽,宛如山涧最纯净的泉水,碗底沉着几片近乎透明的淡黄色根茎薄片和一两颗如同露珠般圆润的绿色凝脂。
一股极其清新、混合着雨后泥土、新生嫩叶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充满生命活力的气息袅袅升起。
他将汤碗郑重地放在梅戴面前,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用他那带着意大利口音、却异常沉稳认真的语调介绍道:
“德拉梅尔先生,这是为您奉上的第一道——‘初生之土的甘霖’。”托尼欧的目光如同一位向鉴赏家展示杰作的艺术家,充满了对自身技艺的自信与对食材的敬畏,“我选用了生长在阿尔卑斯山纯净岩缝中的石根芹,辅以紫雏菊花蕾的初萃,汤底则是用栖息在托斯卡纳橄榄林中的珍珠鸡,经过从昨晚到现在慢火粹取出的骨髓高汤……。”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变得更加专注:“这道汤的目的,并非提供饱腹之感,而是像春天的第一场细雨,轻柔地渗透,唤醒您身体内部那些因漫长静止而近乎‘休眠’的基础代谢循环,引导出那些沉淀已久、已无活性的‘衰败之物’,请慢用。”
梅戴听着托尼欧详尽而充满诗意的介绍,深蓝色的眼眸中兴趣更浓,他能够感受到这碗清汤背后所蕴含的精妙构思与非凡技艺。
他拿起汤匙,那汤匙触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微响,舀起一勺那清澈见底的“甘霖”,送入口中。
味道极其轻盈、雅致,初入口是石根芹带来的、带着矿物感的清冽,随后紫雏菊的微甘与珍珠鸡高汤难以言喻的醇厚鲜甜缓缓绽放,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
在将这口汤咽下后,一股温暖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流瞬间在胃部扩散开来。
梅戴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流如同无数纤细却坚韧的根须,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量,深入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些长期缺乏有效循环、感觉有些“僵硬”和“麻木”的深层肌肉与关节处。
坐在对面的仗助,从一开始就紧张地盯着梅戴。
他看到梅戴喝下汤,自己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
当梅戴咽下汤汁,身体微微坐直,仗助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他的蓝眼睛瞪大了些,身体前倾,关切地问:“德拉梅尔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我……”不过还没等梅戴舀起来第二勺,紧接着,一阵更强烈的、源自喉咙和胸腔深处的痒意涌了上来。
梅戴这次没能完全压抑住,他侧过头,用手帕掩住口鼻,发出了一阵短促却深沉的咳嗽。
“先生?”仗助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他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无措,眼神焦急地看向托尼欧,又匆匆忙忙转回梅戴身上,赶快伸手过去帮梅戴拍拍后背。
“咳咳……唔……”
随着咳嗽,一团比之前明显许多的、如同被扰动的、陈年积灰般的浅灰色气雾从他口中涌出,那气雾中甚至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絮状物的实体颗粒,它们在空中短暂弥漫,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而怠惰的气息,随后才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仗助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张开。
那股好像隐隐带着惰性气息的灰雾让他心头一紧。
这一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梅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直到最后一丝灰色气息排出后才脱力般靠向椅背、额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仗助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拳头攥得紧紧的。
“您、您没事吧?感觉还好吗?”仗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要不是昨天经历过看见亿泰那副比梅戴此刻的反应更激烈的样子,他甚至有点后悔带梅戴来这个地方了。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梅戴靠在椅背上,虽然略显疲惫,但脸上却迅速泛起健康的红晕,原本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仿佛被有人用手温柔覆盖轻轻抹去,连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清亮有神了一些。
更明显的是,梅戴原本颜色淡淡的嘴唇恢复了饱满的红润,整个人的气场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活过来的生机感。
仗助眼睁睁看着这近乎奇迹的变化在眼前发生,脸上的担忧和惊慌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这——这……”他张着的嘴巴忘了合上,看看梅戴,又看看一直保持沉稳微笑的托尼欧,最后目光回到梅戴身上,语气充满了震撼,“太好了,起作用了!德拉梅尔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啊。”
梅戴感受到体内汹涌的活力,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那久违的、扎实的力量感,然后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对仗助露出一个安抚又带着欣喜的微笑:“我很好,仗助……我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刚才的那份疲惫感只是一瞬。
几乎在咳嗽停止的同时,之前渗透至四肢百骸的暖流仿佛失去了所有阻碍,以前所未有的澎湃之势奔涌起来。
如同冰封的河面在春日下彻底炸裂,温暖的河水汹涌地灌溉向每一寸干渴的土地。
梅戴能清晰地感受到先前长期禁锢着他的、源自细胞层面的虚弱感和肌肉无力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过,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沉重的枷锁似的,指尖传来的力量感清晰而稳定,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深沉。
他随后抬头看向托尼欧,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与深深的折服:“托尼欧主厨,这不仅仅是魔法……更像是生命的奇迹了。”
托尼欧看着梅戴显着好转的气色和仗助那毫不掩饰的惊叹,脸上露出了欣慰而谦逊的笑容,他再次微微欠身:“能见证生命之泉重新涌动,是料理人无上的喜悦。”
“让客人能够精神焕发、开心地吃饭,就是我最大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