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亚空瘴气(七)(2/2)

波鲁那雷夫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冷静地审视着这具执念深重、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

他抱着梅戴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波鲁那雷夫冷冷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空气,清晰地传到瓦尼拉·艾斯耳中:“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呢。早该想到了……你这幅怎么打都打不死的模样,是被dio动了什么手脚吧,彻底变成了供他驱使的、连死亡自由都没有的怪物。”

“dio……大人……”瓦尼拉·艾斯似乎被这几个字触动了某根疯狂的神经,发出了最后一声混合着崇拜、怨恨与绝望的咆哮,榨干了这具躯体里最后一丝能量,如同点燃引信的炸弹,不顾一切地再次猛冲过来。

但这一次,波鲁那雷夫不再给他近身的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决绝光芒。

抱着梅戴,他猛地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迎向扑来的瓦尼拉·艾斯,同时,内心的指令如同雷霆般下达:

[战车]——破开它!

[银色战车]得到旨意,放弃了对眼前这具腐朽躯体的任何纠缠。

它转身,将全部的力量与速度,凝聚在那闪耀的剑刃之上,向着身后那面虽然残破却依然阻挡着外界、象征着最后封闭的墙壁和房门,挥出了石破天惊的数道斩击。

轰隆!

巨响震耳欲聋,墙壁与房门如同被巨炮轰击,在凌厉无匹的剑光下彻底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一个巨大的、通往外部世界的缺口被悍然撕开!

刹那间,傍晚时分那绚烂到极致的夕阳之光,如同一位等待已久的神只,将积蓄了一整天的、温暖而辉煌的金色光芒,化作一道势不可挡的瀑布,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入。

光芒瞬间驱散了宅邸内部的阴冷与黑暗,无情地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血战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废墟空间。

金色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为这场死斗拉下了最后的帷幕。

波鲁那雷夫抱着梅戴,向前迈出一步,两步,脚步异常沉稳,要将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踏出回响。

最终,他屹立在夕阳铺就的金色废墟中央,像一座历经战火洗礼的纪念碑。

他小心地调整着手臂的姿势,让梅戴的头更自然地靠在自己肩窝,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他的膝弯。

这个标准的姿势,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庄重。

梅戴浅蓝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臂弯外,发梢随着微不可察的气流轻轻摆动,那上面还凝结着暗红色的血渍,与发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波鲁那雷夫低下头,目光久久停留在梅戴失去血色的脸庞上。

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如同海洋般深邃的蓝色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而卷翘的浅蓝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彻彻底底遮住了往日的睿智与沉静。

他能感觉到怀中躯体的冰凉,以及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心跳。

波鲁那雷夫抱得很轻,仿佛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生怕加重他的痛苦;可那环抱着的手臂却又收得很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透露出一种绝不会松手的执拗。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从被[银色战车]斩开的巨大缺口涌入,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与硝烟染成跳跃的金粉。

这光芒温暖而圣洁,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温柔地驱散着此前弥漫在空间里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光线勾勒出波鲁那雷夫沾着血污和灰尘却依旧坚毅的侧脸轮廓,也轻柔地洒在梅戴苍白如纸的脸颊上,为他冰冷的肌肤镀上一层虚幻的、近乎透明的暖意。

然而,仅仅几步之遥,景象却判若云泥。

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宛如划分天堂与地狱的绝对界限。

“呃啊啊啊——!”

瓦尼拉·艾斯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残缺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不甘剧烈颤抖。他仅存的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余烬,竟再次拖着破败不堪的身躯,像一具执念驱动的提线木偶,向前扑来。

就在他那只仅存的右臂猛地探入阳光范围的刹那——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浸入冰水,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手臂皮肤在接触到金色光芒的瞬间就开始发黑、起泡、卷曲,皮下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碳化。

骨骼在高温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爆裂声,整条手臂从指尖开始,如同被点燃的枯木,迅速化作黑色的飞灰,在耀眼的光线中飘舞、消散。

“怎、怎么回事……这、这是……!?”瓦尼拉·艾斯惊恐万状地缩回只剩半截、正冒着缕缕青烟的手臂,断口处焦黑的肌肉组织仍在持续崩解。

他踉跄着后退,独眼因剧痛和前所未有的恐惧而瞪得滚圆,瞳孔中倒映着那片绚烂而致命的光芒,仿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懵懂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何等变化。

波鲁那雷夫缓缓抬眸,目光先是极其复杂地落在梅戴平静的睡颜上,那眼神中混杂着痛惜、愤怒和一丝后怕。

当他再次抬头看向阴影中那个扭曲的身影时,那双蓝色的眼眸已凝结成西伯利亚永冻的冰原。

“你竟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空气,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你接受了他的血液吧?”波鲁那雷夫的嘴角扯出一抹饱含讥讽和厌恶的弧度,“没想到,你竟然心甘情愿地变成了……传说中的那个东西。”

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对方因震惊和恐惧而彻底扭曲的面容,才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地宣判:“有着和dio相同的体质,以他人生命为食粮的……肮脏吸血鬼。”

“臭小子——!竟敢对dio大人出言不逊!”瓦尼拉·艾斯像是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狂怒瞬间吞噬了残存的理智。

他独眼充血,如同扞卫神龛的疯狗,不顾一切地再次向前冲来,誓要将亵渎他神明之人撕碎。

但这一次,他的右腿刚踏入阳光,便立刻重蹈了手臂的覆辙。

从脚尖开始,整条腿在滋滋作响声中迅速碳化、崩解,化作一地焦黑的残渣和一缕刺鼻的青烟。

瓦尼拉·艾斯彻底失去平衡,狼狈地单脚跳回阴影中,残缺的身体因剧痛和愤怒而不停地痉挛。

波鲁那雷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你是在我把剑插进你脑袋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变成吸血鬼的吧。来啊,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那可笑的执念。”他微微昂起头,夕阳的光芒在[银色战车]的盔甲上流转,反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耀眼光辉,“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保护dio吗?来吧,我就在这里。”

见对方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波鲁那雷夫继续用言语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瓦尼拉·艾斯的灵魂上:“怎么了?瓦尼拉·艾斯!快过来啊!你那份感天动地的忠诚呢?为了dio,连直面阳光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还是说……”他故意拉长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怕了?面对真正的毁灭,你终于知道害怕了?”

“我怎么可能……被你这种家伙……!”瓦尼拉·艾斯被彻底激怒,残缺的身体因极致的怨毒而剧烈颤抖,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波鲁那雷夫,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就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刻骨的嘲讽牢牢吸引,陷入狂怒而无暇他顾的瞬间——

“到地狱里面去逞威风吧。”

波鲁那雷夫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判决,敲响了他的丧钟。

与此同时,[银色战车]悄无声息地自瓦尼拉·艾斯身后的阴影中浮现,凝聚着波鲁那雷夫最后力量与意志的臂甲,朝着他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后背,猛地一推!

呃啊!

在这猝不及防的致命推力下,瓦尼拉·艾斯带着对dio扭曲的忠诚、无尽的疯狂与彻底的不甘,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完全扑入了那片绚烂而致命的金色光芒之中。

dio大人——!!!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爆发,又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在圣洁而残酷的光芒中剧烈抽搐、变形,皮肤迅速焦黑、碳化、剥落,肌肉组织如同烈日下的蜡像般融化,最终,连同那深入骨髓的执念,一起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被傍晚温柔的微风彻底吹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金色的阳光依旧无私地照耀着这片饱经摧残的废墟,温暖而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毁灭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糊味,以及波鲁那雷夫怀中重伤垂危的人,无声地见证着这场惨烈战斗的终结。

波鲁那雷夫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贴了贴梅戴冰凉的额头,声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柔:“结束了……梅戴。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