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称王争霸:巴蜀征伐三十五(2/2)
文偃沉默片刻,缓步走到邓伯玉身侧,与他一同凝视地图。他的目光掠过南面同样被阻于合川要塞的张开地所部,扫过沱江东岸被朱笔粗略圈出的、罗琨伦活动的区域,最终,与邓伯玉一样,定格在南岸那条蜿蜒注入长江的永宁河上。
“破局之匙,确在南岸。”文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章将军在北岸猛攻,吸引巴军主力,已成僵持之局。罗将军在东岸……虽搅动风云,却难撼根本。唯有南岸,巴军布防相对薄弱,永宁河谷地,可为我军走廊。”
邓伯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起伏稍平,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永宁河口的位置,用力之猛,几乎要戳破那坚韧的羊皮纸:“姬屯……和他的鲁武卒。全军最后的指望,就在于此。”
“姬将军麾下近五万鲁武卒,乃我韩鲁两国倾力打造之重器。”文偃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甲胄之坚,非寻常箭矢可破;劲弩之利,可百步穿杨;士卒之悍勇,尤擅狭路相逢,摧锋折锐。若其能依计自永宁河口强袭登陆,迅速东进,直插泸州以南,则犹如利刃剖腹,断其粮道,搅其后方。届时,泸州守军腹背受敌,军心必乱!章将军再于北岸施加压力,或可一举而下!”
“不错!正该如此!”邓伯玉眼中精光暴涨,多日积郁的阴霾仿佛被这一线希望驱散了些许。他猛地转身,回到书案前,几乎是抢过一支狼毫笔,铺开一张特制的、印有帅印暗纹的笺纸。他深吸一口气,运笔如飞,墨迹淋漓酣畅,不再是之前那份格式严谨的军令,而是倾注了个人意志与全军期望的手谕。
他一边写,一边沉声口述,既像是说给文偃听,又像是说给那即将接到命令的姬屯:“告诉姬屯!告诉他,泸州城下,我军将士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章夫那边,快撑不住了!朝廷的斥责文书,一日比一日严厉!本帅这里,压力如山!”
笔锋陡转,力透纸背。
“全军存亡,巴蜀全局,系于他一身!望他深体时艰,明察本帅倚重之心!鲁武卒乃国之爪牙,养兵千日,正当此时!令其务必克服淫雨险滩,排除万难,果断出击!登陆南岸,站稳脚跟,然后给本帅狠狠地打!打出我韩鲁两国的军威来!”
他稍作停顿,抬头对侍立帐门阴影处的亲兵统领厉声道:“选最好的斥候,配双马,携本帅手令,星夜兼程,不得有片刻延误!务必亲手交到姬屯将军手中!若有闪失,军法从事!”
“是!”亲兵统领踏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那封墨迹未干、却重若千钧的手谕。他仔细将其放入一个防水的油布袋中,贴身藏于胸甲之内,再次行礼,旋即转身,掀帘而出。一股夹杂着湿土气息和寒意的新鲜空气猛地灌入帐内,烛火剧烈摇晃了几下。
邓伯玉目送亲兵统领离去,这才缓缓放下笔,再次走到地图前。他双手背负,宽厚的背影在烛光映照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永宁河口那片小小的区域,仿佛要透过地图,看到那支在风雨中颠簸前行、承载着他全部野望与焦虑的舰队。
“文先生,”良久,邓伯玉低沉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说,姬屯他……能成功吗?”
文偃静静立于他身侧,目光同样落在永宁河口,缓缓道:“姬将军勇毅果决,鲁武卒精锐无匹。此计虽险,却是打破僵局唯一可行之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帅已倾尽所能,如今,唯有静待佳音。”
邓伯玉不再说话。帅帐内重归寂静,只有烛泪无声滑落,堆积成形态怪异的珊瑚状。帐外,雨声未歇,远处长江的咆哮隔着营寨重重阻隔,化作沉闷而持续的雷鸣,一声声,撞击在每一个守夜兵卒的心头,也撞击在邓伯玉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永宁河口浑浊的江水中,在迷蒙的雨幕笼罩下,无数黑色的舟船正破浪而行。船头飘扬的韩字大旗下,是姬屯冷峻如铁的面容,是他身后五万鲁武卒沉默如林的枪戟。他们正像一枚被他亲手掷出的、凝聚了整个时代重量的棋子,带着决绝的意志与破釜沉舟的勇气,义无反顾地刺向泸州,刺向巴蜀战局那最敏感、也最脆弱的核心。这柄利剑能否洞穿迷雾,劈开血路?答案,就写在那风雨飘摇的南岸,写在那即将被鲜血与火焰染红的永宁河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