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称王争霸:巴蜀征伐三十一(2/2)
那匹来自西南方向的快马,毫无阻滞地穿过外围哨卡——哨兵显然早已认出了来人身着传令兵特有的标识,以及那纵马狂奔、不容置疑的急切姿态。战马一路疾驰,泥浆飞溅,直到冲至那座明显比其他帐篷高大、门口肃立着两名按刀而立、眼神警惕如豹的亲兵的中军大帐前数十步,马上的骑士才猛地双臂一较力,狠狠一勒缰绳!
“吁——!”
战马发出一声混合着极端痛苦与骤然解脱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奋力蹬踏了几下,最终力竭般地停了下来,马身剧烈地起伏着,浑身的毛发被汗水浸得透湿,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热气,与周围湿冷的空气接触,形成一团朦胧的雾霭,将人与马都笼罩在一片虚幻之中。
“紧急军令!面呈姬联队长!”骑士几乎是滚鞍下马,脚步踉跄了一下,依靠着马鞍才勉强站稳。他的声音沙哑不堪,仿佛破锣,却依旧努力拔高,显示出怀中军令的十万火急。他迅速从贴身的、用油布严密包裹的行囊里,取出一支约一尺长、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密封铜管,双手高高举起,如同擎着一件关乎全军命运的圣物。
早已闻声迎出的联队警卫小队长不敢有丝毫怠慢,快步上前,先是仔细查验了铜管两端那完好无损、纹路清晰的火漆封印,又就着昏暗的光线,核对了管身上刻印的细微令符标识,与记忆中主帅姬屯和都督府的独特暗记完全吻合,确认无误后,这才神色凝重地双手接过这支仿佛带着硝烟味的铜管,转身疾步走入那座象征着联队指挥核心、气氛肃穆的中军大帐。
帐内,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一盏牛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人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姬泰梅联队长正与他的联队参谋,俯身在一张铺在简易木架上的、略显粗糙但山川河流、城邑关隘标注得极为详尽的地图前,低声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军路线和可能遭遇的敌情。姬泰梅年约二旬,面容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坚毅,皮肤是因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而形成的古铜色,下颌线条硬朗如刀削,一双眉毛浓黑似墨,此刻正微微蹙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同样顶盔贯甲,全副武装,只是未戴面甲,露出那张沉静而专注的脸庞。他的手指正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时而停留在某处险要关隘,时而划过某条需要渡越的河流。身旁的联队参谋则年纪稍长,面容稍显文弱,但一双眼睛却闪烁着冷静而敏锐的光芒,透着一股精干与练达。
见到警卫小队长呈上的那支密封铜管,姬泰梅目光骤然一凝,立刻停下了与参谋的交谈。他伸手接过那支带着室外寒气的冰凉铜管,指腹仔细摩挲着两端那坚硬而光滑的火漆封印,再次凭借触感确认了印章的真伪与完整性。随后,他用力拧开密封得极为严实的管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质地优良、略显厚实的纸卷。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纸卷被缓缓展开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营地嘈杂、绵绵不绝的令人心烦的滴水声,还有那牛油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姬泰梅阅读得很仔细,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而沉稳地移动着,脸上的表情如同深潭之水,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仿佛古井无波。
然而,熟悉他如联队参谋,却能从他微微绷紧的、显得更加硬朗如石刻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如电的精光,敏锐地察觉到,这封由主帅和都督府联合发出、由专人疾驰送达的军令,内容绝非寻常,必然预示着重大的战略调整或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
良久,姬泰梅缓缓抬起头,将手中已经阅毕的军令,直接递给了身旁早已等待着的联队参谋,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已然下定决心的果决:
“是主帅和邓都督的联合签署的军令。”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扫过参谋瞬间凝重的脸,“情况有变,我军原定任务需立即调整,转向永宁河与长江交汇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灰蒙蒙的、仿佛永无休止的天空,语气加重,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立刻传令,各中队队长、副队长,以及斥候队、工兵队、后勤队所有主官,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即刻前来中军帐议事!不得有任何延误!”
“是!联队长!”联队参谋接过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纸令,也快速而仔细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句让他瞳孔微缩,面色瞬间变得更加肃穆,他立刻躬身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急促而清晰的传令声很快就在营地上空回荡起来。
姬泰梅则再次将目光投回到那张铺开的地图上,他的手指不再是无意识地移动,而是精准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了图上一处用朱笔醒目勾勒的区域——那正是“永宁河”的支流与长江主干交汇的咽喉之地。他的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陷入了短暂的、却是极度专注的沉思。他那紧蹙的眉头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薄薄的纸面,看清那遥远交汇之处所隐藏的重重杀机与稍纵即逝的战机。
帐外,原本还残留着一丝休整期松弛气氛的营地,随着一道道急促有力的传令声和各队主官接到命令后迅速奔向中军帐的密集脚步声,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一张瞬间被拉满的强弓,弓弦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无需军官们过多呵斥,那些久经战阵、嗅觉敏锐的老兵们似乎也本能地嗅到了大战将至的、熟悉而又危险的气息,他们纷纷停止了闲谈和休息,不约而同地开始再次、更加仔细地检查自己的弓弦是否够力,环首刀的锋刃是否无损,长矛的矛头是否牢固。火头军们也下意识地加快了分发食物的速度,仿佛知道这可能是战前最后一顿安稳饭。一种无形的、沉重如铅的压力,伴随着川南初春这挥之不去的、粘稠的湿冷空气,迅速弥漫、渗透了整个营地的每一个角落,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