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都破(2/2)
夕阳西斜时,邓艾的大军终于到了城下。没有预想中的攻城,魏军只是在城外搭起营帐,竖起“纳降”的白旗。城楼上的戍卒开始窃窃私语,有个老兵忽然把长矛扔到城下,大喊:“我不打了!我要回家种麦子!”立刻有十几个士兵跟着扔下武器,顺着绳索滑下城墙。
校尉想去阻拦,却被沈砚之拉住了。“拦不住的。”沈砚之望着城下越聚越多的百姓,他们正提着酒肉往魏军大营走去,像是在迎接远客,“从章武元年到景耀六年,四十三年,十二次北伐,耗损的不只是粮草甲兵,还有民心。”
夜里的成都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却不是为了守城,而是在收拾行李。沈砚之路过西市的王记粮铺,看见掌柜正在把账本烧了,火星子飘在半空,像无数只飞蛾。“烧了干净。”掌柜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明天换了新朝廷,这些旧账就没用了。”
苏临洲忽然指着夜空,那里有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古人说,流星坠,王朝亡。”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可蜀汉的灭亡,不是因为天象,而是因为从建兴三年南中征藤甲,到延熙十年铸剪边钱,再到景耀六年绵竹之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天快亮时,太极殿的方向传来了钟声,却不是报警的钟,而是开城的钟。沈砚之站在北门的箭楼上,看着城门缓缓打开,百姓们扶老携幼走出去,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的平静。他忽然想起诸葛亮在《出师表》里写的“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那些滚烫的字句,终究没能敌过岁月的消磨,变成了成都城墙上的一道裂缝,最终让整个王朝轰然倒塌。
魏军进城时,没有烧杀抢掠,只是在街道上张贴告示,说“秋毫无犯,百姓各安其业”。有个魏兵走到王记粮铺前,用中原口音问:“有麦饼吗?我用铜钱买。”掌柜的愣了愣,赶紧从炉子里取出刚烤好的饼,接过铜钱时,发现是枚沉甸甸的曹魏五铢,边缘整齐,字迹清晰。
沈砚之望着那枚铜钱,忽然明白,蜀汉的灭亡,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过错,也不是某场战役的失败。它是阆中张阿大失去的妻子,是南中被烧的藤林,是成都市集上越来越轻的秤砣,是绵竹关前士兵冻僵的手指——所有这些细碎的伤口,最终汇成了致命的一击。
城楼上的“汉”字旗被风吹落,飘到沈砚之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旗子的边角已经磨破,上面的丝线在四十三年的风雨里褪成了灰白色,像极了那些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