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士族门(2/2)
离开张府时,沈砚之注意到门房的墙上贴着张告示,是景耀五年朝廷催缴赋税的文书,其中“益州人缴粮一石,荆州人缴八斗”的字样,被人用墨汁涂得漆黑。“这是……”
老张头叹了口气:“是小少爷涂的。他说,都是汉民,凭什么益州人要多缴?”他忽然指向街角的酒肆,“那家店的老板是犍为人,去年因为税银缴晚了,被差役打断了腿。”
他们沿着城墙根往城东走,路过益州大姓谯周的府邸。府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比张府更厚,门楣上“光禄大夫第”的匾额,漆皮已经剥落了大半。“景耀六年,谯周力主投降,是不是和这有关?”苏临洲问。
沈砚之想起谯周的《仇国论》,其中“处大国无患者,恒多慢;处小国有忧者,恒思善”一句,当年读时只觉迂腐,此刻却品出几分无奈。“章武元年,先主入蜀,益州士族献粮十万石;到了景耀年间,魏军兵临城下,朝廷要征粮,益州人却把粮藏进了山洞。”
城东南角的茶馆里,几个老者正围着棋盘争论。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拍着桌子:“若不是诸葛亮把益州人当外人,我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戴方巾的老者反驳:“至少丞相还能打胜仗,后主连黄皓都管不住!”
沈砚之在旁坐下,听他们说起延熙年间的一件旧事:益州人张嶷平定越巂郡叛乱,立下大功,朝廷却只赏了百匹蜀锦,而荆州人马忠打了败仗,却被封为镇南大将军。“就像这棋盘,”青布长衫的老者用棋子敲着桌面,“益州人是卒,荆州人是车,卒子冲在前头送死,车却在后面坐享其成。”
暮色降临时,他们走到成都最大的粮仓外。守军正在搬运粮草,麻袋上印着“南郑军仓”的字样,却被人用红漆改成了“成都士族”。“这是……”苏临洲不解。
守仓的老兵说:“景耀三年,城里的士族联合起来,把军粮偷偷运到黑市卖,还改了标记,说是‘借’的,至今没还。”他指向远处的火光,“那是士族的庄园,他们正在酿酒,而前线的士兵,连糙米都吃不饱。”
沈砚之望着粮仓上空盘旋的乌鸦,忽然明白,蜀汉的朝堂就像这棋盘,荆州集团与益州士族的棋子相互倾轧,却忘了棋盘外还有曹魏的千军万马。当士族的门越来越紧闭,当本土的民心越来越疏离,这个以“汉”为名的政权,早已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