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都秤(1/2)

成都西市的青石板被脚步磨得发亮,沈砚之站在“王记粮铺”的木牌下,看着掌柜用铜秤称出半斗糙米。秤砣在秤杆上晃了晃,最终停在“三斤”的刻度,掌柜却伸手把秤砣往内挪了半寸,“近来粮紧,就按这个数算吧。”

买粮的老妇攥着布包里的五铢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王掌柜,上月还能称三斤半呢。”

“上月是上月的价。”掌柜用抹布擦着秤盘上的糠麸,“北边又打仗了,粮船过不了祁山,价自然要涨。”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粮铺墙角的账本上,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章武三年,米一石值五铢钱五十;建兴五年,一石值八十;延熙十年,一石竟涨到三百。他忽然想起在阆中见到的张阿大户籍,那时的五铢钱还能让一家人勉强糊口,如今却连秤杆上的刻度都撑不起了。

苏临洲从市集另一头走来,手里捏着枚边缘磨平的铜钱:“先生看这个,是民间私铸的‘剪边五铢’,把官铸钱的边缘剪下来重熔,一枚变两枚,购买力却只剩一半。”

铜钱中间的方孔被剪得歪斜,像个咧开的嘴。沈砚之想起延熙年间,朝堂上关于“铸新钱”的争论——侍中董允说“民不加赋而国用饶”是妄言,大将军费祎却坚持“军需紧急,不得不如此”,最终还是铸了“直百五铢”,一枚当百枚用,结果物价飞涨,百姓拿着成串的钱却买不到东西。

“去交子务看看。”沈砚之转身往城中心走去。交子务是蜀汉管理货币的机构,门前的石狮子嘴里还叼着枚石雕的五铢钱,只是狮爪下的基座已经裂了道缝。

主事的老吏姓刘,见了沈砚之怀里的史官令牌,忙不迭地捧出历年的《钱法考》。“洪武年间,府库有金千斤、银五千斤,足够支用。”刘吏翻到建兴十二年那一页,上面画着个向下的箭头,“丞相去世那年,库里的金银就只剩三成了,全填了北伐的窟窿。”

账本上贴着张褪色的便签,是当年库吏的批注:“祁山一战,耗钱千万,相当于成都西市半年的税。”沈砚之忽然想起五丈原的屯田账册,那些被运往前线的粮草,每石背后都是无数枚被磨平的五铢钱。

“延熙年间,费祎大将军搞过‘以盐易粮’。”刘吏指着地图上的南中,“让南中各族用盐井换蜀锦,再用蜀锦去吴地换粮。可后来盐井越开越多,蜀锦却供不上,吴人就压价,一斤锦换的粮越来越少。”

苏临洲从行囊里取出块残破的蜀锦,上面绣着“五星出东方”的纹样,是从南中夷人墓里找到的。“这锦在吴地能换三石米,在蜀地却只能换一石半,因为我们自己的粮都不够。”

阳光透过交子务的窗棂,照在一堆锈蚀的钱范上——是铸造五铢钱的模具,上面的“五铢”二字已经模糊。刘吏说,延熙十六年,因为铜料不足,连太庙的铜鼎都被熔了铸钱,“钟声停了,钱声却没换来太平。”

离开交子务时,市集上忽然一阵骚动。几个士兵推着辆独轮车走过,车上装着些捆好的麻布,上面盖着块写着“军饷”的木牌。百姓们纷纷避让,有人低声咒骂:“又是去前线的,我们的税都喂了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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