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文脉不绝：残卷里的蜀汉魂魄（2/2）

“那他肯定是个好人。”少年认真地说，“我爹说，好人说的话，就算国家没了，也该记着。”

杨洪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绵竹战败后，魏兵烧府学，有个老校工抱着竹简不肯放，被活活烧死，嘴里还在喊“不能让孩子们忘了根”；想起自己抢出这些残卷时，一个魏兵举着火把要烧，却被他的同伴拦住，说“留着吧，好歹是些字”。

原来，文脉从来就没断过。它藏在老校工的决绝里，藏在普通魏兵的一念之善里，更藏在眼前这个少年清澈的眼睛里。

“我教你读吧。”杨洪拿起一卷《诗经》，“‘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话的意思是，国家会变，但好的道理，能一直传下去。”

少年点点头，凑得更近了。月光从断墙的缺口照进来，落在竹简上，也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把过去与现在连在了一起。

几天后，魏兵果然来拆府学。杨洪没拦着，只是把那些残卷小心地收进油布包，藏进老槐树的树洞里——那是他小时候藏零食的地方，如今成了文脉的避难所。

学官看着他，冷笑道：“杨老头，别守着这些破烂了。新学堂马上开课，教算术，教商法，比你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有用多了。”

杨洪没理他，只是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你知道这树是谁栽的吗？是诸葛丞相亲手栽的，他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们能砍树，能拆房，可树底下的根，你们刨不掉。”

学官被噎了一下，挥挥手让士兵动手。府学的门窗被拆下来，梁柱被推倒，只有那块“儒林”碑，因为埋得太深，魏兵费了半天劲也没刨动，最后只能作罢。

杨洪站在碑旁，看着魏兵们忙碌，忽然觉得不那么难过了。他想起少年说的话，想起那些藏在树洞里的竹简，想起诸葛亮批注过的“学然后知不足”——或许，一个王朝的灭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传承好道理的勇气。

蜀汉的灭亡，何尝不是因为文脉的凋零？当“亲贤臣，远小人”成了空谈，当“科教严明”变成了“苛政猛于虎”，当府学的琅琅书声被军营的号角取代，就算有再多的忠臣良将，也撑不起一个失去精神根基的国家。

而真正的文脉，从来不在雕梁画栋的府学里，而在像杨洪这样，捧着残卷不肯放手的人手里，在像那个少年这样，愿意相信“好人说的话”的人心里。

拆完府学的魏兵走了，留下一片狼藉。杨洪蹲下身，捡起一块带字的竹简碎片，上面刻着个“民”字。他把碎片揣进怀里，转身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新学堂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读的是魏律，可他仿佛也听见，在那声音的缝隙里，有《诗经》的余韵，有《出师表》的回响，像种子落在土里，等着有一天，能发出新芽。

成都的夜色里，老槐树的树洞里，油布包着的竹简静静躺着，上面的字迹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诉说着一个王朝的兴衰，也守护着这片土地上，永不熄灭的文脉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