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陇西的寒意与锦官城的酒气(2/2)

“陛下圣明。”黄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夜宴散时,已是四更天。刘禅醉醺醺地被宦官扶着回寝殿,路过回廊时,忽然瞥见角落里跪着个人,身形佝偻,像是等了很久。

“那是谁?”他揉着眼睛问。

黄皓看了一眼,笑道:“是董允大人的儿子董宏,说有要事求见陛下。奴才看他爹刚过世,怕是来求封赏的,就没敢惊动陛下。”

“董允……”刘禅愣了愣,想起那个总板着脸劝谏他的老臣,心里忽然有点闷,“让他进来吧。”

董宏被带到殿中时,膝盖都跪麻了。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声音沙哑:“陛下,家父临终前有遗言,说……说黄皓奸佞,若不除之,必乱国政!还说姜维将军忠勇,陇西不可无他,请陛下……请陛下信他一次!”

刘禅的酒意醒了大半,皱着眉道:“你爹都走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黄皓伺候朕多年,忠心耿耿,哪是什么奸佞?姜维……朕自会处置,不用你多嘴。”

董宏急得磕头:“陛下!家父是为了大汉啊!成都城里的流言,都是谯周和黄皓在背后散布的,他们想让陛下放弃北伐,坐以待毙啊!”

“放肆!”刘禅猛地一拍案几,酒壶被震得晃了晃,“你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妄议朝政?来人,把他拖下去,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董宏被拖出去时,还在哭喊:“陛下!醒醒啊!再这样下去,大汉就完了——!”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宫墙吞没。刘禅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心里烦躁得很,抓起案上的葡萄酿一饮而尽,嘟囔道:“吵死了……大汉好好的,怎么会完……”

黄皓适时地递上一块蜜瓜:“陛下别气,小孩子不懂事,跟他计较什么。来,吃口蜜瓜解解酒。”

刘禅咬着蜜瓜,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烦躁渐渐淡了。他想,是啊,大汉好好的,有山川之险,有将士守着,怎么会完呢?那些人就是爱瞎操心。

陇西的天色已蒙蒙亮。

宁随带着残兵回来了,身上沾满了血污,左臂还缠着绷带。他跪在姜维面前,声音哽咽:“将军,没能烧掉粮车……魏军早有防备,我们中了埋伏,折损了一千多弟兄……”

姜维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城垛。他望着远处魏军营垒升起的炊烟,忽然明白了——成都的酒气,终究是盖过了陇西的烽火。有人把他的计划,当成了邀功的罪证,送到了魏军帐中。

“将军,魏军开始列阵了!”城楼上的哨兵大喊。

姜维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迹——刚才急火攻心,竟咳出了血。他拔剑指向魏军,声音嘶哑却坚定:“传令下去,死守城池!有敢退者,斩!”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陇西的沙场上。魏军的战鼓擂响了,震得大地都在颤。姜维站在城楼上,望着旗下将士们或惊惧或决绝的脸,忽然觉得很冷。这冷不是来自秋风,而是来自千里之外的锦官城——那里的酒气太浓,浓到熏醉了君王,熏软了朝堂,最后化作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前线将士的心里。

他想起丞相写的《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当年读时,只觉字字千钧,如今才懂,最危急的从来不是敌兵压境,而是当危急来临,后方却在酣睡。

“擂鼓!”姜维举起佩剑,迎着朝阳,声音里带着血丝,“告诉他们,大汉的兵,还没怕死的!”

鼓声响起,却显得有些单薄。风里,似乎还能闻到成都传来的酒气,甜腻,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