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千古一叹:蜀亡的终极追问与历史的永恒命题(2/2)
他忽然想起成都街头的景象。那些织锦的妇人,手指被丝线磨得出血,织出的蜀锦却要一车车运往吴国、魏国,换来的钱,一半填了军需,一半进了宦官黄皓的私库。他曾上奏后主,请求严查,后主却搂着宫女,笑着说:“伯约,锦缎嘛,换些奇珍异宝,让朕与相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相父……姜维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丞相的身影。建兴十二年,五丈原的秋风吹着丞相的病榻,那时的丞相,是不是也像他此刻一样,望着帐外的秋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丞相那时,蜀地还有劲。百姓愿意勒紧裤腰带支持北伐,士兵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因为他们信——信丞相能带领他们“还于旧都”。可现在,信没了。
雨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惨白的光,照在院中那株老梅上,枝桠间竟钻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姜维看着那些花苞,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提笔,在案上写下一道奏折。开头写的是“臣姜维言”,可写着写着,笔却停住了。他不知道该写什么——是说南中又反了?是说士兵又逃了?还是说,连他自己,都快信了“气数已尽”这四个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秘书郎郤正。郤正手里捧着一卷书,见了姜维,叹了口气:“大将军,洛阳传来消息,司马昭拜钟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钺,都督关中诸军事。”
姜维接过那卷书,是《春秋》。他翻开,看到“晋重耳奔翟”的篇章,忽然想起当年跟随丞相南征北战的日子。那时的他,像极了重耳,虽寄人篱下,却有一腔复国的热血。可现在,热血好像被这连绵的秋雨浇凉了。
“士载,”他轻声唤着郤正的字,“你说,丞相当年知不知道,这蜀地,终究是守不住的?”
郤正沉默片刻,指着窗外的老梅:“将军你看,这梅花生在蜀地,冬天越冷,花开得越艳。可若是根烂了,再耐寒,也开不出花了。”
根烂了。
姜维猛地将《春秋》摔在地上,竹简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蜀地即将碎裂的声响。他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沿着祁山道的路线划过,指尖触到“沓中”二字时,忽然停住。
那里,有他亲手种下的麦田。去年秋天,他还和士兵们一起割麦,麦粒饱满,压弯了麦秆。那时他想,只要有这粮食,总有希望。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邓艾的军队,正踩着那些麦粒,一步步向南而来。
“来人,”他转身,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备马,我要去沓中。”
侍卫在门外应诺,马蹄声很快在巷子里响起,渐渐远去。郤正看着散落一地的竹简,弯腰捡起,看到其中一片上,有姜维不经意间写下的两个字——“还都”。
他叹了口气,将竹简收好。窗外,那几个小小的梅苞,在雨后的寒风里,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绽开。
成都的雨,还会下多久?没人知道。就像没人知道,这蜀汉的天,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