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忠奸之辫(2/2)

诸葛亮的“南抚夷越”政策,本质上是“以夷制夷”的羁縻策略。他任命李恢为降都督(南中最高长官),“赋出叟、濮,充继军资”,实则是以武力掠夺南中资源,而非真正的治理。据《三国志·李恢传》记载,李恢平叛后“徙其豪帅于成都,赋出叟、濮耕牛战马金银犀革”,这种掠夺式统治导致南中夷人“怨恨蜀汉”。到刘禅时期,降都督霍弋虽“抚和异俗,为之立法施教”,但未能改变“中央弱、地方强”的格局。当蜀汉危亡时,南中豪族更可能选择“中立”或“依附新主”,而非接纳逃亡的刘禅。

即便刘禅成功逃到南中,也难以在此立足。南中地区开发程度低,“土地贫瘠,物产寡薄”,无法支撑一个流亡政权的运转;且地形复杂,“七郡隔绝,往来不易”,一旦被魏军追击,极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谯周在驳斥逃亡论时说:“南中诸郡,平常无供,犹数反叛,今若内徙,必益其患,非久安之计。”这番话虽有投降派的立场,却道出了南中战略的虚妄——蜀汉从未真正将南中转化为可靠的后方,所谓“退路”不过是自欺欺人。

逃亡派的提议被否决,不仅因为南中不可靠,更因为益州士族的反对。他们不愿跟随刘禅逃亡,担心此举会引发魏军对益州的报复性屠杀,损害自身利益。当朝堂上无人支持逃亡时,刘禅的选择只剩下“降”或“战”,而“战”的资本早已被耗尽。

四、刘禅的选择:昏庸背后的“理性计算”

后世多以“扶不起的阿斗”嘲讽刘禅的昏庸,但细究他的投降决策,却能看到一个弱势君主在绝境中的“理性计算”。对刘禅而言,投降不是突然的怯懦,而是基于对自身利益、政权本质及现实处境的综合判断。

从个人利益看,刘禅清楚“战”的结局必然是身死国灭。当时成都城内“兵不满万,粮仅一月”,邓艾的军队虽疲惫却士气正盛,抵抗无异于自杀。而曹魏有善待降君的先例——汉献帝刘协被封为山阳公,得以安享晚年;公孙渊降魏后虽被杀,但属于反复叛乱者。刘禅判断“降魏”可保性命,后来他被封为“安乐公”,食邑万户,确实实现了“全身保族”的目标。

从政权本质看,刘禅或许早已意识到蜀汉的“借来的江山”属性。这个由荆襄集团建立的政权,始终未能融入益州社会,当外部压力足够大时,崩溃是必然的。他在降书中说“追思先祖因时际会,据有巴蜀,遂分疆裂土,鼎足而立”,用“因时际会”四字淡化“正统性”,暗示蜀汉政权本就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如今“天禄永终”,投降是顺应天意。

从现实处境看,刘禅对群臣的忠诚度已失去信心。黄皓专权时,他对官员的掌控力大幅下降;诸葛瞻战败后,朝堂上“群臣或死或降,人心涣散”。据《三国志·后主传》记载,刘禅曾试图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却“群臣无人应诏”,这种孤立无援让他明白“战”已失去组织基础。与其被部下“献城”,不如主动投降以争取体面。

刘禅的“乐不思蜀”,常被视为昏庸的铁证,但放在当时语境下,或许是一种生存智慧。当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他答“此间乐,不思蜀”,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避免了被猜忌加害。这种“示弱求生”的策略,虽屈辱却有效,使他得以在洛阳安度余生,比后来被杀的孙皓(东吴末帝)结局好得多。

结语:认同危机下的必然终结

成都城的投降,不是一个人或一群人的选择,而是蜀汉政权四十年统治积累的矛盾的总爆发。益州士族的“现实主义”、主战派的“理想崩塌”、逃亡派的“虚妄退路”,最终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以“汉室正统”自居的政权,早已失去了存在的社会基础。

刘禅的降旗升起时,或许有无数蜀人想起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备入成都的场景——那时的百姓曾以为迎来了“仁政”,却没想到四十年后,自己会成为“魏民”。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蜀汉为“兴复汉室”付出了巨大代价,最终却被自己试图代表的“汉地”民众所抛弃。这种背离,才是蜀国灭亡最根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