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降幡之后:故国残梦里的众生相(2/2)

与此同时,成都宫城的偏殿里,刘禅正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重新抽出嫩芽的铁树。这棵吴主送来的铁树,在蜀国快枯死了,魏军进城后,有个懂园艺的士兵给它松了土,浇了水,没想到竟活了过来。

“陛下,邓将军派人送点心来了。”一个老宦官轻声禀报,手里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这是宫里仅存的几个老仆人之一,没跟着其他人跑,也没被魏军赶走。

刘禅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想起昨天邓艾来看他,问他想不想回洛阳,他说“此间乐,不思蜀”。这话被旁边的旧臣听到了,有人偷偷抹眼泪,说他“没心没肺”。

可他觉得,这话没说错。在洛阳当俘虏,至少不用再听大臣们争吵,不用再看战报,不用再假装自己很懂朝政。他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先主和相父非要把这副担子压给他,压了几十年,终于可以放下了。

“把这盘糕送给隔壁的太子吧。”刘禅对老宦官说。太子刘璿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嘴里总念叨着“愧对先祖”。可先祖们打下的江山,不就是为了让子孙能安稳吃饭吗?现在他能安稳吃糕了,算不算另一种“对得起”?

老宦官应声而去,刘禅又把目光投向那棵铁树。阳光透过叶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相父牵着他的手,在这院子里教他认植物,说“万物有其性,强扭则易折”。那时候他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蜀国就像这棵铁树,本不该在蜀地强行“常绿”,它有自己的性子,需要合适的水土。可后来的人,总想让它按着“兴复汉室”的样子生长,浇的水太急,施的肥太猛,最后根都烂了。

“爹,你看!”诸葛尚的儿子诸葛京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刚摘的桃花。这孩子才六岁,在绵竹之战中被亲兵护着逃了出来,现在跟着祖母住在宫城的偏院。“魏军的叔叔说,城外的桃花开了,让我们去踏青呢。”

刘禅摸了摸孩子的头,笑了。桃花开了,不管是谁的天下,春天总会来的。

而在成都的另一个角落,姜维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正往沓中的方向走。他手里揣着一封写给钟会的密信,信里说“愿与将军共图大业,恢复汉室”。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更像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路过绵竹关的废墟时,他停下脚步,望着城楼上残留的“诸葛”字旗碎片,忽然捂住了脸。那些在沓中冻死的士兵,那些在阴平战死的弟兄,那些在绵竹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勇之士,他们用生命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他想起相父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一次次上书北伐的誓言,想起成都宫城里那盏永远亮着的宫灯。可现在,灯灭了,梦也该醒了。

他慢慢直起身,继续往前走。路的尽头,或许是死亡,或许是另一场徒劳的挣扎,但他停不下来。就像那些在浣花溪畔重新拿起织梭的织户,就像那些在田埂上重新播种的农夫,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跟过去告别,跟未来较劲。

故国已成残梦,可日子还要继续。那些在蜀国灭亡的血火中活下来的人,带着各自的伤痕和念想,走进了新的时代。他们或许会忘记刘禅的“乐不思蜀”,忘记姜维的“复国梦”,但会记得浣花溪的织机声何时重新响起,记得田地里的庄稼何时再次丰收,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废墟上,重新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而降幡落下的那一刻,对他们来说,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