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民生凋敝:底层负担与社会崩溃的隐性推手(2/2)
三、社会秩序的瓦解:流民四起与基层治理的失效
当生存底线被突破,底层民众的选择只剩下逃亡或反抗,这直接导致了蜀汉社会秩序的全面瓦解。流民问题在蜀汉后期愈发严重,他们或“逃入南中深山,依附夷族”,或“窜至魏吴边境,寻求庇护”,据《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襄阳记》估算,至景耀五年(公元262年),益州流民已达十余万,约占总人口的11%。流民的大量涌现,使得土地荒芜、赋税减少,形成“经济衰退—流民增多—统治弱化”的恶性循环。
南中地区的流民问题尤为突出。由于北伐的重压,益州腹地的民众纷纷逃往相对偏远的南中,而当地夷族与汉族的矛盾本就尖锐,流民的涌入更激化了冲突。建兴十一年(公元233年),南中夷帅刘胄曾因“流民夺其土地”发动叛乱;延熙十年(公元247年),汶山郡羌人因“官府强征流民为兵”再次起事。这些叛乱虽被镇压,但耗费了蜀汉大量兵力,也暴露了基层治理的失效——地方官吏既无力安置流民,又无法安抚夷族,只能“以武力镇压”,最终使南中成为“动荡之源”。
基层治理的崩坏还体现在官吏的腐败与横征暴敛上。蜀汉后期,由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减弱,郡县官吏多“以权谋私,盘剥百姓”。巴西郡丞杨宗“私占良田千亩,役使流民数百人”;梓潼县令王崇“每征赋税,必加征三成入己,民怨沸腾”。这些现象并非个例,正如《三国志·张嶷传》所言:“蜀地官吏,多非良才,上欺朝廷,下虐百姓,民有苦难诉,故逃亡者众。”当基层政权从“为民服务”异化为“掠夺工具”,民众对蜀汉政权的认同感便彻底消失了。
更危险的是,底层民众的绝望开始转化为零星的反抗。景耀三年(公元260年),犍为郡爆发“赵钦起义”,数百流民以“抗徭役、免赋税”为口号,攻占县城,杀死县令,虽最终被镇压,但“起义之火”已在民众心中点燃。据《华阳国志》记载,当时益州民间流传着“魏兵至,民必迎之”的童谣,这反映出底层民众对蜀汉政权的抛弃——他们宁愿接受“外来的曹魏”,也不愿继续忍受“本朝的压榨”。当邓艾大军进入益州时,沿途民众“献牛酒迎之”,甚至为魏军充当向导,这并非“民心向魏”,而是对蜀汉统治的无声反抗。
四、民心离散的终极表现:战争中的“沉默抵抗”
在曹魏伐蜀的最后阶段,底层民众的“沉默抵抗”成为压垮蜀汉的关键力量。这种抵抗并非主动的武装反抗,而是以消极避战、拒绝合作的方式,加速了政权的崩溃。
绵竹之战中,诸葛瞻率领的蜀军主力之所以一触即溃,一个重要原因是“士兵多为强征的农民,无心恋战”。据《三国志·诸葛瞻传》注引《蜀记》记载,战前蜀军士兵“逃亡者每日数十人”,临战时“皆伏地不起,不愿冲锋”。这些士兵多是“被征数月,家中无粮,父母妻子嗷嗷待哺”,他们的消极抵抗直接导致了战役的失败。而当邓艾大军逼近成都时,朝廷试图“募兵死守”,却发现“百姓皆闭门不出,无一人应募”,连“赏钱十万、免徭役十年”的重赏也无人问津——对底层民众而言,蜀汉的存亡已与他们无关,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念想。
成都城内的民众甚至出现了“盼降”的心态。据《三国志·谯周传》记载,当刘禅犹豫是否投降时,城中百姓“相聚于宫门,高呼‘愿降魏以安’”,这种自发的请愿,实则是民众对蜀汉统治的终极否定。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诉求:与其在无休止的战争中饿死、战死,不如接受新的统治者,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蜀汉的灭亡,从根本上说是失去了底层民众的支持。当一个政权将“兴复汉室”的宏大叙事建立在对民众的持续掠夺之上,当“仁德”的旗帜被兵役、徭役、赋税的现实撕碎,其崩溃便是历史的必然。底层民众的沉默与绝望,看似无声,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力量——他们用逃亡、避战、盼降的选择,宣告了这个政权的合法性危机。这段历史深刻揭示:民心才是最坚实的城墙,失去民心,再坚固的要塞也终将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