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暗流涌动:益州本土势力的疏离与政权根基的瓦解(2/2)
蜀汉后期,随着北伐的频繁进行,朝廷对益州的经济掠夺日益加剧,这成为激化本土势力与外来集团矛盾的导火索。据《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蜀记》记载,蜀汉灭亡时,国库中“米四十万斛,金银各二千斤,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而同期益州百姓却“面有菜色,家无余粮”。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源于朝廷长期推行的“重军轻民”政策——为支撑姜维的九次北伐,益州的赋税不断加重,甚至出现“男子十五以上皆从征,女子十三以上皆输织”的极端情况。
益州士族作为地方经济的主导者,自然成为这种掠夺政策的直接受害者。犍为士族陈寿在《三国志》中隐晦地记载:“蜀土富实,自先主以来,赋役滋繁,士民多有怨叹。”这里的“士民”,实则主要指益州士族。他们的田产被大量征用以充军粮,商业活动被严格管控以垄断利益(如诸葛亮设立“锦官”专营蜀锦),经济利益的持续受损,使得他们对蜀汉政权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
在政治层面,益州士族的排挤更是到了赤裸裸的地步。景耀年间,朝中重要职位几乎全被荆州集团后裔占据:诸葛瞻任卫将军,董厥任尚书令,樊建任侍中,而益州士族中最具才华的谯周,仅担任中散大夫这一闲职。更甚者,当益州士族提出“休养生息、暂缓北伐”的建议时,往往被斥为“动摇军心”。例如,巴郡士族张揖因上书反对姜维北伐,竟被流放至越巂郡。这种政治上的边缘化,使得益州士族逐渐失去了对蜀汉政权的认同感,转而开始寻求新的政治依托。
这种利益冲突的激化,在曹魏伐蜀前夕达到了。景耀六年(公元263年),当钟会大军兵临汉中时,蜀汉朝廷争论的焦点并非如何抵抗,而是“是否应向东吴求援”还是“是否应退守南中”。值得注意的是,益州士族的代表谯周此时却提出了“降魏”的主张,其理由是“魏能统一天下,降魏可保蜀民安宁”。这一看似突兀的建议,实则是益州士族长期利益考量的结果——在他们看来,曹魏作为中原正统,若能入主益州,或许能比外来的蜀汉政权更能保障本土士族的利益。
四、人心向背的逆转:从“观望”到“倒戈”的群体选择
曹魏伐蜀之战中,益州本土势力的“集体倒戈”,成为压垮蜀汉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种倒戈并非突发的背叛,而是长期疏离后的必然选择,其表现形态从最初的“观望”逐渐演变为主动的“配合”。
战争初期,当姜维在沓中与邓艾对峙时,益州本土的地方官便已出现“消极抵抗”的迹象。武都太守蒋斌(蒋琬之子,荆州籍)率军抵抗钟会时,相邻的阴平太守廖化(荆州籍)却按兵不动;而益州本土出身的巴西太守阎圃,则干脆“敛兵自守,不发一卒”。这种观望态度,使得曹魏大军得以迅速突破蜀汉的外围防线,长驱直入。
随着战局恶化,益州士族的态度从“观望”转向“主动配合”。邓艾偷渡阴平后,沿途的益州官吏纷纷投降:江油守将马邈(益州籍)未加抵抗便开城投降,甚至为邓艾提供了成都的布防图;绵竹之战后,蜀郡功曹张遵(益州籍)竟暗中联络城外魏军,提议“献城以保宗族”。这些行为并非个例,而是反映了益州士族对蜀汉政权的集体抛弃——在他们看来,抵抗曹魏已无意义,唯有投降才能保全自身利益。
最具象征意义的是成都城内的“劝降运动”。当邓艾兵临城下时,谯周不仅撰写《降议》历数“降魏之利”,还联合益州士族代表共同施压刘禅,声称“若不降,蜀人必遭屠戮”。这种来自本土势力的压力,成为刘禅最终决定投降的关键因素。据《三国志·谯周传》记载,刘禅投降后,“蜀地士民皆贺谯周,以为保境安民之功”,这一看似反常的现象,恰恰揭示了蜀汉政权在益州早已失去人心的现实。
蜀汉的灭亡,从本质上说是外来统治集团与益州本土势力长期矛盾激化的结果。刘备、诸葛亮虽试图以“汉室正统”之名整合益州,但始终未能真正消除“客主之嫌”;而后主时期的经济掠夺与政治排挤,更是将益州士族推向了对立面。当曹魏大军南下时,益州本土势力的“倒戈”并非偶然,而是他们为维护自身利益做出的必然选择。这段历史深刻表明:任何政权若不能获得本土社会的真正认同,终究难以长久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