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理想与现实的断裂:蜀汉“复汉”叙事的解构(2/2)

理想承诺与现实治理的断裂,让“复汉”从“希望”变成了“谎言”。当士民发现,这个以“汉室”自居的政权,既不能带来安定的生活,又不能保障基本的公正,其对“复汉”的认同便彻底瓦解。绵竹之战前,诸葛瞻曾试图以“汉祚未绝”激励士兵,却得到“若汉祚真未绝,何以使我等饥寒交迫”的反问,这一问,道尽了理想崩塌后的人心离散。

三、正统认同的转移:从“蜀汉即汉”到“魏承汉统”的认知嬗变

“复汉”理想的核心是争夺“正统性”,即宣称“蜀汉是汉朝的唯一合法继承者”。刘备称帝时,这一宣称因“曹丕篡汉”的背景而具有一定说服力;诸葛亮北伐时,通过“王业不偏安”的行动强化了这一认知。但随着时间推移与现实治理的溃败,士民对“正统”的认同逐渐从“蜀汉”转向“曹魏”,最终完成“魏承汉统”的认知嬗变,这是蜀汉统治合法性危机的终极表现。

时间的流逝是正统认同转移的天然催化剂。“曹丕篡汉”在公元220年是“新鲜的国耻”,士民对“汉室”的情感记忆强烈;但到公元260年,四十年已经过去,新一代士民“生于魏世,长于魏时”,对“汉朝”的记忆模糊,对“曹魏”的统治逐渐习惯。正如谯周在《仇国论》中所言:“久习魏治,忘汉旧矣。”当“复汉”的情感基础随着代际更替而弱化,其正统性宣称便失去了群众基础。

曹魏的“正统化策略”则加速了认同转移。曹丕称帝时,通过“禅让”仪式包装篡汉行为,宣称“汉祚已尽,魏承天命”;魏明帝时期,又通过祭祀汉朝皇帝、修复洛阳宫室等方式,塑造“魏为汉继”的形象。更重要的是,曹魏的治理相对稳定——中原地区在“九品中正制”下获得士族支持,经济恢复“农田日辟,仓廪渐实”,这种“现实的稳定”比蜀汉“空洞的理想”更能吸引士民认同。连益州士人都不得不承认:“魏虽篡汉,然治下尚安;蜀虽称汉,然民不聊生。”

蜀汉自身的“正统性悖论”也使其难以自圆其说。一方面,它宣称“汉贼不两立”,将曹魏视为“篡逆”;另一方面,却与同样“非汉”的东吴结盟,这种“战略妥协”在士民看来是“正统性的自我否定”。尤其是孙权称帝时,蜀汉为维持同盟而“遣使称贺”,承认其“吴帝”身份,这一行为让“蜀汉即汉”的宣称大打折扣——如果“汉室”是唯一正统,为何要承认“吴帝”的合法性?这种逻辑矛盾,成为士民质疑其正统性的重要依据。

当邓艾兵临成都时,“魏承汉统”的认知已成为主流。谯周在劝降时说:“魏已据有中原,民归已久,此乃天命所归,非人力可违。”这句话得到多数大臣认同,甚至连刘禅也“默然从之”,可见蜀汉的正统性认同已彻底崩塌。从“蜀汉即汉”到“魏承汉统”的认知嬗变,标志着蜀汉统治合法性的完全丧失——当被统治者不再相信统治者的“正统”宣称,这个政权的灭亡便只是时间问题。

蜀汉“复汉”理想的解构与统治合法性危机,揭示了一个深刻的政治规律:任何政权的合法性,都不能仅靠历史叙事或血缘标榜,而必须建立在“理想与现实”的统一之上。当理想被工具化、现实治理溃败、正统认同转移,合法性的根基便会被彻底掏空。诸葛亮用“鞠躬尽瘁”的实践短暂维系了这种统一,而他的继承者却让理想与现实渐行渐远,最终使“复汉”从旗帜沦为空谈。

蜀汉的灭亡,不仅是军事、经济的失败,更是一场合法性建构的彻底破产。它留给后世的警示在于:政权的存续,终究要靠“做什么”而非“说什么”;民众的认同,永远基于“现实的获得感”而非“历史的怀旧感”。当一个政权失去了兑现理想的能力,其合法性的崩塌便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