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战略迷失:北伐执念与国防空虚的恶性循环(2/2)
国防体系的崩塌,还体现在内部卫戍力量的极度虚弱。蜀汉内地的卫戍军主要负责成都及各郡治安,兵力约2万,其中成都卫戍部队仅1万左右。由于北伐消耗了大量壮丁,这些卫戍军多为“老弱残兵”,战斗力低下。当邓艾兵临雒城(今四川广汉)时,刘禅曾试图“发诸县兵以赴敌”,却发现“诸县兵皆临时募集,未经训练,望风溃散”(《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蜀记》)。这种“外强中干”的国防状态,使得蜀汉在遭遇突袭时,几乎没有缓冲余地,只能坐以待毙。
三、战略决策的封闭化:派系斗争与信息失真的致命影响
北伐战略的迷失与国防体系的崩塌,背后是蜀汉后期战略决策机制的封闭化。一个合理的战略决策,需要充分的信息收集、多元的意见讨论、科学的风险评估,而蜀汉后期的决策核心被姜维、黄皓等少数人掌控,派系斗争取代了理性讨论,信息失真导致了判断失误,最终将政权推向了绝境。
姜维的“北伐独断”是决策封闭化的集中体现。作为北伐的主导者,姜维出身凉州降将,在蜀汉朝廷缺乏深厚根基,其权力基础完全依赖于对军权的掌控。为巩固地位,他刻意排斥异见,将反对北伐的官员视为“保守派”,甚至通过政治手段打压。张翼曾“数争姜维北伐,以为国小不宜黩武”,姜维便“出翼为监军,使之远离中枢”(《三国志·张翼传》);廖化批评姜维“用兵无厌,必自焚”,姜维则“衔之,夺其部分兵权”(《三国志·廖化传》注引《汉晋春秋》)。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作风,使得朝堂之上“莫敢言北伐之弊”,形成了“一言堂”的决策氛围。
更严重的是,姜维的军事行动与中枢决策严重脱节。按照蜀汉制度,重大军事行动需经皇帝批准,廷议讨论,但姜维常以“兵事机密”为由,绕过廷议,直接调动军队。延熙十九年(公元256年),姜维与胡济约定“共攻上邽”,胡济却“失期未至”,导致姜维“为邓艾所破,死者甚众”(《三国志·姜维传》)——胡济失期的背后,正是中枢对姜维军事部署的不了解与配合意愿的低下。至景耀年间,姜维为避黄皓迫害,“率军屯沓中(今甘肃迭部),不复还成都”(《三国志·姜维传》),与朝廷的联系仅靠书信往来,信息传递滞后且失真。当钟会、邓艾已在关中集结大军时,姜维虽“闻魏将伐蜀,上表后主,请遣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资治通鉴·魏纪十》),却因黄皓“信巫鬼,谓敌终不自致,启后主寝其事,群臣莫知”(《三国志·姜维传》),错失了最后的防御准备时间。
黄皓专权加剧了决策体系的混乱。作为后主的近臣,黄皓通过操控信息渠道,干预朝政,尤其对军事决策指手画脚。他与姜维素来不和,多次试图以阎宇取代姜维的军权,“皓协比阎宇,欲废维树宇,故维惧,不敢还”(《三国志·姜维传》注引《华阳国志》)。在魏军伐蜀前夕,黄皓不仅扣压姜维的预警奏疏,还“谮毁边将,谓其虚报敌情”,导致后主“疏于防备”。这种“内臣干政”与“外将离心”的局面,使得蜀汉的战略决策完全丧失了时效性与准确性——当敌人已兵临城下时,朝廷还在争论“是否有敌来犯”,如此荒诞的场景,正是决策封闭化的必然结果。
信息失真与派系对立,还导致了临战决策的致命失误。邓艾兵至江油后,蜀汉朝廷有三种选择:一是刘禅亲率成都守军死守,等待姜维回援;二是迁都南中,依托南中地势继续抵抗;三是投降。光禄大夫谯周力主投降,认为“南中险远,久不服治,若迁都,必生叛乱”(《三国志·谯周传》);而北地王刘谌则主张“背城一战,死中求生”。但此时的蜀汉朝廷,早已被投降主义笼罩——本土士族不愿再为外来政权牺牲利益,军方因长期损耗而无心恋战,后主本人又缺乏决断力。最终,刘禅采纳谯周建议,献城投降。这一决策看似仓促,实则是长期战略迷失、国防崩溃、决策失效累积的结果——当一个政权在军事、政治、人心上均已无抵抗资本时,投降便成了唯一的“选项”。
从诸葛亮的“谨慎北伐”到姜维的“穷兵黩武”,蜀汉的战略迷失走过了一条清晰的异化之路。北伐本应是“以攻为守”的生存策略,却在权力博弈与政治执念中,变成了消耗国力的“自杀式冲锋”;国防体系本应是“攻守平衡”的安全屏障,却因资源倾斜与策略失误,沦为“外强中干”的空壳;决策机制本应是“集思广益”的智慧源泉,却在派系斗争与信息封锁中,变成了“闭目塞听”的昏聩工具。这三者相互交织,形成了“北伐越频繁—国防越空虚—决策越混乱—灭亡越加速”的恶性循环。
炎兴元年的成都城破,与其说是邓艾的奇袭之功,不如说是蜀汉自毁长城的必然。当姜维在剑阁与钟会对峙时,或许不会想到,自己倾注毕生心血的北伐,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终结”——不是在与魏军的正面决战中,而是在本土防御的彻底崩溃里。这段历史留下的警示,远比“亡国之君”的标签更为深刻:一个国家的战略选择,若脱离现实根基、忽视内部平衡、背离民心所向,再宏大的理想,也终将沦为毁灭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