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从税吏的算盘到城砖的裂痕(1/2)
沈砚州把最后一页税册钉在木板上时,木钉穿透纸页的声音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刺耳。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税册边缘那些被虫蛀出的细孔,忽然想起十年前刚到成都府时,恩师指着府衙前的石狮子对他说:“你看这狮子,爪子下总踩着小兽,不是凶,是护。可要是爪子松了,再威风的狮子也护不住身后的门。”
那时他不懂,只当是老人对旧物的感慨。直到此刻,仓库角落堆着的蜀锦、竹简、断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才慢慢看清那些“爪子”松脱的痕迹——原来蜀国的根基,早就在无数个“不要紧”里被蛀空了。
一、那把多收了半斛米的算盘
建兴十二年的秋税册还压在仓库最底层,沈砚州抽出时,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册页上“绵竹郡”三个字旁边,用朱笔写着“秋粮:实缴三千四百斛,账缴三千九百斛”,墨迹晕开的地方,能看出有人用指甲反复刮过,却没刮干净。
“这半斛米,够一户人家吃五天。”守仓库的老卒蹲在旁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在税册上,烧出个小黑点,“那年绵竹郡的税吏是李老三,总说‘多收的先存着,开春给百姓买稻种’。可开春时,稻种没见着,他倒在成都买了处院子。”
沈砚州翻到次年的记录,绵竹郡的缴粮数骤降了六百斛,旁边注着“百姓逃荒,田亩抛荒”。他忽然想起去年在绵竹乡下见到的那个瞎眼老汉,说当年为了缴够那多出来的半斛米,把仅有的耕牛卖了,开春没牛耕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田地荒着,儿子气不过,跟着流民跑了,再也没回来。
“多收半斛米算什么?”老卒往火堆里啐了口唾沫,“后来李老三升了粮官,各郡的‘余粮’就没断过。你看这册子里的‘损耗’‘储备’,实则多是填了私囊。去年我去南中,见那些夷人部落捧着朝廷发的‘安抚粮’库——麻袋里一半是沙土,说是‘路上颠的’,谁不知道是被层层克扣了?”
税册上的墨迹在火光里明明灭灭,沈砚州忽然发现,每个郡的“余粮”数都比上一年多一点,像滚雪球似的,从半斛到五斛,再到二十斛。而对应的,是流民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密,像藤蔓一样缠满了账本边缘。
二、那道没修补的城墙裂缝
永安宫的城砖碎块堆在仓库角落,最大的一块还带着灰浆的痕迹。沈砚州用手指抠了抠砖缝里的土,混着碎草和虫蛀的木屑——这是景耀元年暴雨后从北城墙上撬下来的。
“那年雨下了四十天,北城墙塌了三丈。”老卒的声音透着沙哑,“监工的将军说‘先用茅草堵着,等晴了再说’,结果一等就是半年。后来蛮族来犯,就是从那道缝里爬进来的,守城的小兵被砍断的胳膊,现在还挂在祠堂的牌位上呢。”
沈砚州想起史书里“永安宫失守”的记载,只写了“敌军夜袭,城破”六个字。可眼前的碎砖上,还留着兵器劈砍的凹痕,砖缝里嵌着的发丝已经发黑——那该是哪个士兵在堵缺口时被扯断的。
他又翻出当年的修缮簿,“北城墙修补”四个字被圈了三次,旁边批着“暂缓”“ funds不足”“先修皇陵”。最后一次批注的日期,距离城破只差七天。“皇陵的金砖用了三百块,够修十次城墙了。”老卒冷笑,“宫里的人说‘祖宗的脸面不能丢’,可城墙塌了,祖宗的牌位不也得被敌军踩在脚下?”
仓库外传来风声,像有人在哭。沈砚州把砖块放回原位,发现砖底刻着个“张”字——该是烧砖工匠的名字。他忽然想起那工匠的孙子去年还在街头讨饭,说爷爷当年因为砖上刻了名字,被说成“诅咒皇陵”,打瘸了腿,砖窑也被烧了。
三、那碗没发下去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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