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兵戈下的人心账簿(2/2)
苏临州将布帛地图叠起,指尖在“阴平道”三个字上顿了顿。“邓艾能偷渡阴平,不是因为路好走,是因为守将马邈根本没设防。”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马邈是益州人,他爹当年随诸葛亮北伐战死,朝廷答应给他家‘袭爵’,结果拖了十年都没兑现,反而把他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邓艾来时,他手下的士兵多是益州人,一哄而散——你说他们是逃兵,还是早就不想替荆州人卖命了?”
沈砚州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饼,饼上还带着霉点。“这是我从江油城废墟里捡的。”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漫开来,“马邈的粮仓里,发霉的陈粮堆了半城,可士兵却在吃野菜。而成都的荆州将领府里,光是酿酒的粮食就够江油守兵吃半年。”他将剩下的饼扔在案上,“你说蜀汉亡于邓艾、钟会?我看是亡于这半块发霉的饼——当士兵连饱饭都吃不上,而将领还在挥霍时,谁还会为这朝廷拼命?”
苏临州拿起那半块饼,忽然想起在南中听到的夷歌:“泸水东,汉兵凶,夺我盐,抢我铜;泸水西,夷人啼,愿曹魏,换天日。”他将饼放回案上,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其实从一开始,蜀汉的账本就没算对。他们算的是土地、粮食、兵甲,却没算人心——荆州人的心、益州人的心、夷人的的心,这本账一旦亏空,再厚的家底也填不满。”
沈砚州望着渐明的天色,案上的卷宗在晨光里显出斑驳的字迹,像一张张哭丧的脸。“昨天我去武侯祠,见有人在诸葛亮塑像前烧纸,说‘若丞相在,断不会如此’。”他忽然笑了,“可诸葛亮在时,不也让荆州人当太守,益州人做小吏吗?他只是比后人更会粉饰罢了。”
苏临州站起身,将那些竹简、布帛、户籍册一一收好,放进一个沉重的木箱里。“这些东西,该让后人看看。”他扣上箱锁时,声音格外清晰,“让他们知道,所谓亡国,从来不是城破的那一刻,而是当有人把‘我们’和‘他们’刻进骨头里,当账本上的数字盖过了活生生的人,这天,就早就该变了。”
晨光漫过窗棂,照在木箱上,锁扣的铜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