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人心的离散—从共赴国难”到各寻出路”的信念崩塌(2/2)

从“文化认同”到“地域割裂”。益州士族曾以“儒学正统”自居,与荆州移民共享“汉文化”认同。但长期被排斥后,他们开始强调“蜀地文化独立性”。谯周编写《蜀本纪》,将蜀地历史追溯至“黄帝之子昌意”,宣称“蜀地自有天命,非关中所能统”;成汉政权的奠基人李特(益州氐人),其先祖在蜀汉时期便被益州士族暗中资助,可见“分裂意识”早已萌芽。

从“被动服从”到“主动倒戈”。邓艾偷渡阴平时,益州士族的反应极具代表性:江油守将马邈(益州人)“不战而降”,绵竹令(益州人)“开城迎敌”,连谯周(益州大儒)都主动为刘禅草拟降书。他们的行为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对“荆州政权”的长期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正如谯周在《仇国论》中所言:“因余之国(蜀汉)小,而肇建之国(曹魏)大,大小不侔,强弱异势,此乃自然之理也。”在他们眼中,降魏不是“叛国”,而是“结束外来统治、恢复蜀地自主”的捷径。

益州士族的背叛,是蜀汉“外来政权”属性的必然结果。当一个政权将占人口多数的本土精英排除在权力体系之外,就等于给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而邓艾的奇袭,不过是按下了引爆按钮。

三、普通百姓的“生存理性”:当“蜀汉”二字换不来一顿饱饭

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普通百姓的声音往往被忽略,但正是他们的“用脚投票”,最终决定了政权的存亡。蜀汉的百姓,无论是荆州移民后裔还是益州土着,都面临着同一个现实:“蜀汉”的存在,意味着更重的赋税、更长的徭役和更频繁的战乱。当生存压力超过临界点,所谓的“认同”便成了奢侈品。

蜀汉的赋税之重,在三国中首屈一指。据《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蜀记》,蜀汉灭亡时,“民岁输布三匹,米五斛”,而曹魏仅“岁输布一匹,米二斛”,东吴为“布二匹,米三斛”。除正税外,还有“口算钱”(人头税)、“盐铁专营溢价”等附加税,成都平原的农民“终岁劳作,不得一饱”(《水经注·江水》引《蜀记》)。

徭役的繁重更让百姓不堪其苦。男子十五至六十岁“岁役三月”,女子十三至五十岁“岁役一月”,远超东汉“岁役二十天”的标准。诸葛亮北伐时,甚至出现“女子运粮、老弱守城”的极端情况,《三国志·杨洪传》记载,建兴六年(228年)第一次北伐,“蜀地男子当战,女子当运,无一人得免”。

长年战乱带来的死亡恐惧,彻底摧毁了百姓的归属感。姜维“九伐中原”(253—262年),平均每年战死士兵“五千人”,相当于蜀地每百户就有一户失去男丁。江油、绵竹等地的农民,“见魏军如见救星”,因为邓艾“先登者,赐粮三斛”的承诺,比蜀汉“为国捐躯、荫及子孙”的空头支票更实在。史载邓艾入蜀时,“百姓持牛酒迎军者,日以千计”(《三国志·邓艾传》),这种“箪食壶浆”的场景,不是对曹魏的认同,而是对蜀汉统治的彻底失望。

普通百姓的逻辑很简单:谁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支持谁。当蜀汉的统治与“饥饿”“死亡”绑定,“兴复汉室”的口号再响亮,也敌不过“一顿饱饭”的诱惑。人心的离散,在百姓这里,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政治选择,而是最朴素的生存本能。

四、信念崩塌的终极表现:成都围城时的“无人死战”

景元四年(263年)十一月,邓艾兵临成都城下,此时的成都仍有“兵三万,粮可支一年”(《三国志·后主传》注引),完全可以坚守待援。但刘禅最终选择投降,最根本的原因是“无人愿战”——朝堂上,谯周的“降魏论”获得压倒性支持;军队中,将士“逃亡者日夜不绝”;民间,“百姓安堵,市不改肆”,仿佛围城与己无关。

这种“集体冷漠”是人心离散的终极表现。荆州移民后裔不愿为“不再向往的中原”拼命,益州士族不愿为“排斥自己的政权”牺牲,普通百姓不愿为“填不饱肚子的朝廷”流血。当一个政权的各个群体都在“各寻出路”,它的灭亡便成了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