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史痕(1/2)
藏经阁的晨雾还未散尽,沈砚之已将最后一卷《蜀汉兴亡录》装订完毕。樟木箱子里的竹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四十三年光阴里那些未被听见的叹息。案几上摊着他与苏临洲手绘的《蜀汉衰亡图谱》,从建安十九年的“利益撕裂线”到景耀六年的“民心溃散点”,朱红与墨黑的线条在绢布上交织,最终汇成一道指向覆灭的箭头。
“先生看这处标注。”苏临洲用银簪指着图谱上的“延熙十年”,那里贴着片从南中带来的藤甲残片,“这年藤甲征调量激增与成都粮价暴涨重合,恰是南中叛乱与士族离心的开端。”他忽然将阆中户籍木牍与洛阳宴会上的玉杯并排放置,“张阿大的半斗米与刘禅的一杯酒,丈量的正是王朝崩塌的距离。”
阁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成都府送来的新抄录的《三国志》初稿。沈砚之翻开“后主传”,看到“后主举家东迁,蜀民咸怨”的记载时,忽然想起南郑武侯祠里那个瞎眼老妪——她或许不懂什么“咸怨”,只知道儿子再也没从绵竹关回来。
“陈寿写史,终究还是藏了些东西。”苏临洲指着“姜维九伐中原”的评语,“‘玩众黩旅,明断不周’,可他没写沓中屯田的粮被官吏克扣,没写士兵冻饿而死的惨状。”他从箱底翻出那卷《戍卒日记》,将“夜掘麦”三个字与《三国志》里“军资丰足”的记载并置,绢布上顿时显出刺眼的裂痕。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一堆被标注“冗余”的史料上。有黄皓卖官的账册,上面记着“蜀郡太守位,益州人需金百两,荆州人五十两”;有南中夷人的控诉书,用彝汉双语写着“藤甲尽,男丁绝,何以活”;还有绵竹关士兵的血书,字迹潦草如疯癫:“我饿”。
沈砚之拿起血书,指尖触到纸面的凹凸,忽然想起在阴平古道见到的指痕。这些痕迹跨越千里,却有着相同的温度——那是生命在绝境中最后的挣扎。“这些该放进附录。”他轻声说,“让后世知道,青史的字缝里,藏着多少血泪。”
苏临洲正在补全《士族与外来集团权力占比表》,建兴年间的荆州集团占比67%与景耀年间的73%,数字旁标注着“益州籍官员年均弹劾率高出荆州籍3倍”。“景耀三年,益州人谯周写《仇国论》,其实是四十三年积怨的总爆发。”他忽然笑了,“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早被前面的千万根磨得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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