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士族门(1/2)

成都城西的张府青砖黛瓦,飞檐上的铜铃被晨露浸得发亮。沈砚之站在刻着“汉尚书令”字样的门楣下,望着门环上盘着的鎏金螭龙——这是章武年间刘备亲赐的规制,如今龙鳞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沈先生,苏大人,里面请。”管家老张头佝偻着身子引路,青布长衫上打了块补丁,与府邸的气派格格不入。穿过三进院落,正厅门前的石阶上摆着两盆罕见的海石榴,花瓣上还沾着夜露,老张头说:“这是当年从洛阳移来的,老爷说,见花如见故土。”

正厅里,前司徒张裔的儿子张阜正临帖,宣纸上“还于旧都”四个字力透纸背。见客来,他放下狼毫,指着墙上的《洛都风物图》:“先祖随先主入蜀时,带了这幅图。那时总想着,用不了十年就能回去,没想到,这图都泛黄了,还挂在成都的墙上。”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青铜鼎上,鼎腹刻着“建安二十四年造”,正是刘备取汉中那年。他想起《三国志·张裔传》里的记载:张裔原为刘璋部下,刘备入蜀后归降,官至丞相长史,却始终被荆州集团视作“东州派”,临终前还在叹“未能归葬洛阳”。

“先生可知,成都城里像我们这样的‘旧人’有多少?”张阜给茶盏斟上蒙顶茶,茶汤里飘着片嫩绿的茶叶,“当年刘璋麾下的官员,归降后能做到九卿的,不过三人。大多像家父这样,挂个闲职,手里半点实权没有。”

苏临洲翻开随身携带的《蜀臣谱》,上面记载着蜀汉历任官员的籍贯:丞相诸葛亮是琅琊人,大将军蒋琬是零陵人,尚书令费祎是江夏人——中枢重臣里,益州本土士族竟不足三成。“延熙年间,益州人杨洪想做蜀郡太守,陛下却用了荆州来的廖立,可有此事?”

张阜冷笑一声,指了指窗外的菜畦:“那片地原是我家的良田,建兴六年被征去做了丞相府的军屯。杨洪连自家地都保不住,还想争太守之位?”他忽然压低声音,“景耀年间,宦官黄皓卖官,一个县令要价百金,益州人买的,比荆州人贵三成。”

正厅西侧的偏房里,堆着数十箱典籍,最上面一箱贴着“蜀科残卷”的标签。沈砚之抽出一卷,是建兴三年诸葛亮制定的律法,其中“禁益州人私藏甲兵”一条,墨迹比其他条文深了三分,像是反复誊写过。“这律法,是专门针对本土士族的?”

“不止甲兵。”张阜从箱底翻出块木牌,上面刻着“限田令”三个字,“建兴九年,丞相下令,益州人每家最多占田百亩,多出来的充公。可荆州来的将领,哪个不是田连阡陌?”他指着府后的竹林,“那片竹林原是李严的产业,他被罢官后,家产没入官府,最后却赏了蒋琬的侄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张府的族谱上。泛黄的纸页里,张裔的名字旁写着“食邑三百户”,而他儿子张阜的名下,却只写着“食邑五十户”。“我家的俸禄,建兴年间还能雇得起两个仆役,延熙年间就只剩一个老张头了。”张阜的声音里带着自嘲,“去年我想给儿子捐个郎官,凑了半年的钱,还不够黄皓府里的门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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