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梅下细语（2/2）

我强压住激动，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赤焰’如此与众不同，竟是北狄王室的珍宝。公主的三王兄定然是位了不得的英雄。”

“那当然！”阿尔丹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黯然，“可惜……我来了大周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三王兄了。也不知道他的马场现在怎么样了……”

我心中飞快思索，如何能更进一步，又不引起阿尔丹的警觉。我斟酌着词语，柔声道：“公主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如今两国交好，边境安宁，公主的家人定然也都安好。说起来，前几日我听皇上提起，似乎很关心北疆互市的情形，想来那边的商贸定然十分繁荣热闹吧？公主可曾听家人说起过？”

我刻意将话题引向“北疆互市”和“皇上关心”，既符合我协理宫务可能接触到的信息（为我的提问提供合理性），又能试探阿尔丹是否从太后或皇帝那里听到过什么风声，或者她本身对北疆事务有无了解。

阿尔丹歪着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说：“互市？好像听太后娘娘偶尔提过一句，说是用我们的牛羊换大周的茶叶绸缎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懂。皇表哥倒是前几日来看我时，问过我北狄草原上的风物，还问我觉得大周和北狄怎么做才能永远友好下去……问得可认真了，我都答不上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皇帝向阿尔丹询问北狄风物和两国友好之道！这信息至关重要！这表明皇帝确实在密切关注北疆局势，并且试图从阿尔丹这里获取一些直观的感受或信息！这更印证了端嫔关于皇帝有所布局的判断。而贤妃若此时与母家密谋边境之事，无疑是逆势而动，风险极大！

“皇上心系黎民，期盼边境永固，乃是圣主仁心。”我顺着阿尔丹的话赞道，心中却已波澜起伏，“公主天真善良，正是连接两邦友好的使者呢。”

又陪阿尔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露倦色，我便起身告辞，嘱咐她好生休养。阿尔丹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婉妃姐姐，你以后常来看我好不好？宫里就你愿意陪我说话，听我讲草原上的事。”

“只要公主不嫌烦，臣妾一定常来。”我笑着应下，心中却知，这“常来”二字，日后需得更加小心权衡。

离开慈宁宫，回到永和宫，我独坐窗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今日与阿尔丹的交谈，收获远超预期。不仅确认了“赤焰”马的北狄王室背景，更得知了皇帝曾亲自向阿尔丹探询北狄情况的重要信息！这让我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然而，危机感也随之加深。贤妃的沉默，柳家余孽的潜在威胁，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端嫔藏在绿萼梅花土下的“应急之物”，我让挽月悄悄取出看过，是几包功效不同的药粉和一根极其纤细却坚韧的银丝，用途不言而喻。这更提醒我，危险可能随时降临。

我铺开纸笔，开始斟酌如何将今日所得，以最稳妥的方式传递给皇帝。直接禀报阿尔丹的闲谈显然不妥，容易暴露我刻意接近的意图。思虑再三，我决定采用一种更迂回的方式。我以“协理宫务，核查各宫用度，见慈宁宫偏殿近日药材及滋补品用度有所增加，可是阿尔丹公主凤体仍需调养？”为名，写了一份简短的请示折子，在末尾，似是无意地附带了一句：“臣妾今日偶遇公主，见其气色渐佳，言谈间提及北狄风物，感念皇上关怀边境、心系和睦之圣德，公主亦深受感化云云。” 既汇报了公主身体好转（符合我婉妃的职责），又隐晦地提及了“北狄风物”和“皇上关怀边境”，皇帝若有心，自能从中读出深意。

折子派人送走后，我稍稍松了口气。主动走出这一步，虽是险棋，却也让我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方向。我知道，与阿尔丹的这条线，需要长期、耐心且极其谨慎地维持下去。而更大的风浪，或许就在不远处。

窗外，夕阳西下，将那盆绿萼梅的影子拉得斜长，仿佛在雪地上书写着未尽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