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凤血玄黄（12）（1/2）

澶州城，这座北疆最后的堡垒，此刻正被战争的铁蹄与烈焰疯狂撕扯。铅灰色的天幕下，硝烟如同狰狞的巨蟒，缠绕着巍峨却已残破的城墙。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厮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巨石撞击城垣的轰鸣声，混合成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将整座城池拖入了血与火的炼狱。慕容锋麾下精锐的“苍狼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在无数云梯和攻城塔的掩护下，对澶州城发起了潮水般一波猛过一波的进攻。城墙上下，尸骸枕藉，鲜血将夯土染成了暗红色，守军虽拼死抵抗，但在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防线已岌岌可危。

行辕密室内，却是一片死寂，与外界震天的厮杀形成诡异对比。烛火摇曳，将沈清漪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风中残烛。她已褪去宫装，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破损的软甲，青丝简单挽起，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连日不眠不休的指挥、守城、以及内心巨大的煎熬，让她原本绝美的面容消瘦脱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苏定方刚刚带着一身血腥气匆匆禀报完城防情况，左臂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声音嘶哑：“娘娘，西城箭楼已失，郭放将军重伤！叛军攻势太猛，弟兄们……快撑不住了！最多再撑两个时辰，城墙必破！”

两个时辰……沈清漪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保持清醒。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向外面火光冲天的战场，能清晰地看到叛军如同蚂蚁般攀附城墙，听到守军绝望的呐喊。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执行最后计划吧。让百姓从东城密道撤离，能走多少是多少。你带还能动的将士，退守行辕，准备巷战。”

“娘娘！您……”苏定方虎目含泪。

“不必多言。”沈清漪打断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内间那扇紧闭的门上，“本宫……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苏定方重重叩首，虎目含泪，踉跄着转身离去，背影悲壮。

密室内重归死寂。沈清漪走到内间门前，手放在冰冷的门板上，却久久没有推开。里面，是她生命中最重的牵挂，也是她此刻最深的痛楚。赵擎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如游丝，全靠胡军医和金针吊命。阿尔丹因连日的惊吓和城破的恐慌，再次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挽月正拼命用湿毛巾为她降温。

最终，她还是没有推开门。她怕看到赵擎毫无生气的脸，怕听到阿尔丹痛苦的呓语，那会摧毁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坚强。她走到案前，案上摊着一幅简陋的澶州城防图，上面已被朱笔勾画得密密麻麻，满是绝望的标记。旁边，放着一柄出鞘的短剑，剑身映照着她苍白而冰冷的面容。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坚守北疆，涅盘重生，历经千辛万苦夺回京城，却终究要葬身在这座孤城？赵擎的牺牲，阿尔丹的苦难，无数将士的血……都要付诸东流？

一股巨大的不甘与怨恨，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不！就算死，也要让敌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拿起朱笔，在地图上行辕的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然后，在旁边写下一个字——“焚”！

同归于尽！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也是她对敌人最后的报复！

就在笔尖落下的瞬间——

“清……漪……”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呼唤，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清晰地穿透了内间的门板，传入沈清漪耳中！

沈清漪浑身剧震，笔从手中滑落，在图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她猛地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是他的声音？！

她踉跄着冲上前，一把推开内间的门！

榻上，赵擎依旧躺着，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睛……竟然睁开了！虽然只是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眼神涣散无力，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迷茫，但那确确实实是……清醒的目光！他正努力地偏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清……漪……” 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沈清漪脑海！

“赵擎！”沈清漪扑到榻边，泪水瞬间决堤，她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

胡军医和挽月也惊呆了，随即喜极而泣。

赵擎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神艰难地聚焦在沈清漪脸上，瞳孔中倒映出她憔悴却激动的面容。他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回握她，却无力做到。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旁边摇篮中因高烧而痛苦扭动的阿尔丹身上，那涣散的眼神中，瞬间涌上了无法形容的心疼与……一丝焦灼。

“城……外面……”他喉咙滚动，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本能的警觉。即便在昏迷中，他战士的本能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危机。

“没事……没事的……”沈清漪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安抚他，“你刚醒，别说话，好好休息……” 她不能让他知道城池将破的绝望，那会要了他的命！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更加剧烈、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城外传来！整个行辕都为之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是叛军山呼海啸般的疯狂欢呼和守军绝望的惊呼！

“城墙破了！城门破了！杀进去！！”

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娘娘！不好了！南城门……被叛军的‘破山锤’砸塌了！叛军……叛军入城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